边城“尘飒堡”的夜空缀满碎钻般的星辰,凉风吹得堡墙垛口的旗帜猎猎作响,偶尔有夜枭的啼鸣从黑沉沉的树林里传来,为寂静的夜添了几分幽秘。宴宾堂内,厚重黝黑的橡木门轴因年久失修,被推开时出“咯吱吱”的刺耳声响,像老兽低沉的喘息。油灯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映得宾客们的脸庞明暗交错,而阿契琉斯起身的瞬间,宽阔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光影中更显立体,闪着金光的小卷披肩如同被月光镀了层金,每一缕丝都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挺直脊背迈步的模样,真如传说中拯救城邦的英雄,带着得胜公鸡般的的傲气走出屋子。
刚踏出门槛,干燥的晚风便裹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阿契琉斯正想舒展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肩背,突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廊柱后窜出,像团灵动的火焰冲到他面前。“当当当当,你看我是谁?”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雀跃,话音未落,她就捂着嘴出一连串兴奋的尖叫,双脚不停在青石板上蹦哒,裙摆扬起的弧度如同展翅的蝴蝶,腕间银镯碰撞着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阿契琉斯在皎洁的月光下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眼前女子的脸——柳叶眉下是双亮晶晶的杏眼,鼻尖小巧,唇角还带着熟悉的梨涡,正是他以为早已远在小奥古斯塔的伊莱莎。这位兰德·考尔的贴身保镖瞳孔骤然收缩,惊得向后踉跄半步,喉结滚动着出“啊啊啊啊,你。。。你?”的慌乱叫喊,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伊莱莎却不管他的震惊,像只归巢的小鸟般,不管不顾扑到阿契琉斯身上,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脸颊贴着他的下颌,带着温热气息的吻不停落在他的侧脸、下颌,丝蹭得他皮肤痒,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阿契琉斯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急忙伸手推开气喘吁吁的伊莱莎。他抬起的手颤颤巍巍,指尖还残留着她丝的触感,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谁让你过来的?”语气里满是慌乱,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四周,生怕被旁人撞见这亲昵的模样。
伊莱莎被推开后,还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她看着阿契琉斯瞪大的眼珠,像受惊的小鹿般,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又紧皱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解道:“你刚才为什么尖叫?是因为见到我惊喜过头了吗?我可是偷偷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你的。”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眼底满是期待。
阿契琉斯看着她纯真又带着期待的眼神,喉间紧,努力挤出几声干笑:“哈哈,小宝贝,你猜对了!”说罢双手僵硬地拍着伊莱莎的肩膀,动作做作地不停点头,试图掩盖眼底的慌乱,可指尖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伊莱莎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情人的异样,猛地用力推开阿契琉斯的手,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些许不满东奥:“我大笑是因为看到你开心,你大笑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你别想骗我,我看得出来。”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戳阿契琉斯的那躲闪的眼睛。
阿契琉斯被她问得心头一跳,慌忙转头看向身后——几名“尘飒堡”的守卫正靠在廊柱旁窃笑,眼神里满是戏谑。他顿时恼羞成怒,狠狠瞪了过去,那眼神如同寒冬的冰霜,吓得守卫们立刻收了笑容,纷纷低下头假装看地面。随后一把抓住伊莱莎的手腕,将她拽到墙角的阴影处,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不耐烦道:“不是让你在小奥古斯塔等我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伊莱莎被他拽得手腕疼,却没挣脱,反而伸手摩挲着阿契琉斯宽厚的肩膀,指尖划过他身上精致的绸衫袍和那精致的镶金腰带。突然像献宝般大叫一声,从怀中抖擞出一块红色三角巾,那三角巾边角绣着细小的金色花纹,在阴影中依旧鲜艳夺目:“看,你看这是什么?你的宝贝红色三角巾!上次你跟着兰德?考尔跑了,我就也从小奥古斯塔溜了出来。自从我义父霍亨死了,卢鲁?巴赫就想着法扒我的皮,毕竟小时候我经常把他鼻子打歪,他早就记恨我了。而且还想办法做了条新的三角巾给你拿回来了,因为你答应过会让我过好日子,我相信你,就算你现在变成贵族,可能会忘了以前的风流韵事,我还是相信你。”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底却满是羞赧与执着。
阿契琉斯听到“红色三角巾”时,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急忙打断话不停的伊莱莎,急切的声音压得更低道:“迷雾山的匪徒才戴这个,快扔掉!你快原路返回,找个地方躲起来,随便找个地方,或者再找个义父投靠,我以后会去找你的,快点而。。。。。。”说完不等伊莱莎反应,就伸手向远处推搡着这个身体柔弱的女孩。
伊莱莎用力挣脱阿契琉斯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到那把靠在墙上的阔剑上,出“哗啦”一声轻响。她看着阿契琉斯决绝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带着委屈的哽咽道:“你干嘛?我费尽千辛万苦,躲过卢鲁?巴赫的追杀,跑了这么远的路才来这里,你是又想甩掉我?”
阿契琉斯焦躁地四下张望,夜风吹得他的披肩微微晃动,眼神里满是惶恐:“不是,你不明白,现在边城很危险,正处在风口浪尖,你不懂这里的局势,随时都有可能血流成河。。。。。。”他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伊莱莎却面露不屑地哼了声,又扫了眼阿契琉斯身上华贵的衣袍,语气里满是嘲讽道:“少来这套,你现在封爵变成了贵族,吃香喝辣的,就想甩了我去过快活日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阿契琉斯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无尽的烦躁取代,突然恼怒地低吼道:“我玩命和厄姆尼人打仗,九死一生才换来现在的地位,把所有钱都给了你,所有钱。。。。。,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货!”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眼神里满是失望。
伊莱莎也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阿契琉斯大喊道:“你是说那几个宝石戒指吗?就是差点儿让小兽血把我吊死的那几个印鉴戒指?你还好意思提!”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阿契琉斯咬牙切齿,拳头紧紧攥起,贴近伊莱莎低声咆哮道:“对,就是那几个!我让你换钱存起来,你却拿去买了殷桃,最后还在绞架上指着我大喊大叫,差点儿让我也被吊死,你个贪婪的妓女!”
“贪婪的妓女?”伊莱莎顿时脸色煞白,失神呆愣片刻,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愤怒的讥讽,“畜生,那是厄姆尼人弓箭射在你屁股上,你疼得直打滚,我想让你吃殷桃舒服点才买的!还有,你这个畜生都不如的无影鬼,你他妈跪着脱我裙子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讲情面!”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顺着脸颊滴在青石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阿契琉斯被伊莱莎戳中痛处,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慌乱地再次推搡伊莱莎的胳膊,语气急促又带着几分辩解:“伊莱莎,明明是你先买樱桃,后来我去找你才被厄姆尼人的箭射中屁股。。。。。。你真的不能待在这儿,边城现在太难危险了。。。”
伊莱莎却像块牛皮糖般,张开双手死死缠住他的胳膊,银镯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光弧,笑声里满是嘲讽:“哈哈,你不是说自己记不住女人名字吗?骗子,十足的人渣加骗子!你刚才清清楚楚叫了我‘伊莱莎’,还说什么千种死法,骗鬼去吧!”她故意踮起脚,凑到阿契琉斯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怎么,现在怕我坏了你的贵族好事?”
就在两人拉扯不休时,宴宾堂厚重的橡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兰德?考尔端着酒杯走了出来。他穿着身崭新的鹅绒便装,衣料是罕见的暗纹墨色,在灯笼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看到纠缠在一起的阿契琉斯与伊莱莎,他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目光在这个评论女孩破旧却干净的裙摆上扫过,随即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道:“阿契,怎么不请你的小可爱一起进餐?从小奥古斯塔来边城,可不是件容易事,得好好招待才对。”说罢将那把歪歪扭扭靠在屋墙上的阔剑扶正,似乎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凡事都要严谨,不要稀里糊涂的!”
伊莱莎眼睛一亮,立刻松开阿契琉斯,慌忙扯了扯裙摆上的褶皱,对着兰德?考尔屈膝行礼,动作略显笨拙却格外认真:“谢谢您,大人!能得到您的邀请,我非常荣幸。”话音未落便像只灵活的小鹿,快步钻进宴宾堂,径直走到长餐桌前坐下。
一股清凉的晚风裹着夜露的湿气吹过,呆愣在原地的阿契琉斯打了个寒颤,终于从刚才的慌乱中清醒过来。他警惕地扫了眼“尘飒堡”四座岗楼——火把在夜色中跳动,橙红色的光映得岗哨的身影忽明忽暗,锋利的长矛斜指夜空。接着,他朝廊柱旁嬉笑的守卫们打了两个清脆的响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肃然道:“擦亮眼珠,今晚非比寻常,别让任何可疑人靠近宴宾堂。”说罢垂头丧气地跟着兰德?考尔走进房间,宽大的丝绸长袍在地面拖出轻微的摩擦声,像在诉说着他的烦躁。
宴宾堂内,十几支牛油蜡烛插在黄铜烛台上,火光锃亮,将墙壁上参差不齐的青灰色石块照得格外显眼,石缝里还残留着早年征战的箭痕。长餐桌上铺着一块褪色的暗红桌布,盘子里的豪猪肉泛着油光,残留的尖刺突兀地立着,像是在炫耀猎物的凶猛。而餐桌旁坐着的十几个男人,个个穿着粗布短衫,手臂上露着狰狞的刀疤,目光像打量货物般落在伊莱莎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只能不停尬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女士,不要介意我们边城的粗陋。”对面穿白色长袍的税务官弗拉修斯率先打破尴尬——衣料虽不算华贵,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绅士地抬了抬手,指了指盘中的烤肉,“这些豪猪肉是昨天猎队刚打的,虽然卖相不好,但肉质很可口,你尝尝。”
阿契琉斯垂着头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时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嘟囔着“妈的,真是个拖累。”随即脸色铁青地坐回座位,从怀中掏出烟斗点燃。火星落在他宽敞的丝绸长袍上,急忙伸手拍打,动作慌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引得周围几人低低笑。
弗拉修斯的目光冷冷扫过阿契琉斯的丝绸长袍,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穿上这样的衣服,咱们的侍卫长还真像个贵族!难怪连小奥古斯塔的姑娘都追来了,这派头确实不一样。”
阿契琉斯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扫过餐桌前那些老熟人——他们有的是边城的农场主,有的是堡内的官员,此刻眼中都带着嘲弄的笑意。阿契琉斯不禁“腾”地站起身,抖了抖没有佩剑的丝绸长袍,衣料上的暗纹在烛光下闪着微光,语气带着几分赌气:“当然!有了足够的钱,谁还想做打打杀杀的营生?难道你们不想穿得体面些,不用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这时,兰德?考尔坐到餐桌席,他扯了扯身上崭新的鹅绒便装,衣料上绣着细小的银色花纹,却还是不满地抱怨:“这些精细东西真不耐用,昨天骑马时不小心被树枝刮了道口子,今天又差点被刀鞘扯破,还是穿麻衫自在。”
弗拉修斯放下酒杯,嘴角勾起抹调侃的笑道:“兰德大人,您经历了那么多的腥风血雨,也该适当放松放松。总不能什么时候都腰上别着刀子,尤其是在伐木场的香香屋——那里的姑娘可不爱看你满身杀气的样子。”
餐桌前的人们顿时爆出“哈哈哈”的大笑,粗犷的笑声震得烛火都跟着晃动。有人还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连盘中的刀叉都跟着叮当响。
兰德?考尔勉强扯了扯嘴角,向两边摊摊手,示意众人安静后道:“好了,刚才被打断了,我继续说正事。”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瞬间变得严肃,“咱们现在已经攒够了一千五百多匹伯达战马,都是从草原部落那边高价买的,脚力快,耐长途。骑兵我也挑选好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马术精湛。另外,还可以花重金雇佣些迷雾山的山地佣兵,他们是连人带马一起归顺,这样算下来,骑兵能凑够两千人。再加上我们现有的两千方阵步兵,装备了长矛和盾牌,战斗力不算弱。”
他顿了顿,拿起酒杯喝了口酒,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咱们就可以去索要回大谷仓。现在小奥古斯塔、坎帕尼这两个城邦都很空虚,主力部队被调去支援前线了;奎托姆、弗林锡、特克斯洛这几个小领地,本身兵力就少,更没能力增援;甚至连巨石城的领主,估计也会默许我们的行动——毕竟大谷仓原本就属于考尔家族,是早年被他们无故瓜分抢走。”
“最关键的是,”兰德?考尔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伯尼萨王国的主力部队,现在还在尹更斯湖和厄姆尼人决战,而且有消息说,他们的大军已经陷入了湖边的沼泽,粮草短缺,伤亡惨重,血已经快流尽了。所以,伯尼萨所有领地留守的小贵族加起来,最多能凑出两万铁甲步兵、三千骑兵,估计也都是些老弱病残,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语气带着十足的信心:“所以,咱们这次收回大谷仓,就是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名正言顺!等拿下大谷仓稳住阵脚,再积攒力量,然后回来攻占萨姆城——萨姆城旁边的盐山,可是座取之不尽的宝库!以后盐山就是我们边城的矿,这条财路能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有了足够的钱,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雇佣兵来投靠咱们,到时候会有更多的步兵、骑兵,咱们甚至能建立起自己的选帝侯领地!”
兰德?考尔的话音刚落,长条餐桌上的十几个人瞬间陷入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荡。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犹豫,有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有人则低头盯着盘中残留的肉渣,显然都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惊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