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方才演习暴露出的致命混乱和配合脱节,像一盆冰水,将刚刚因训练而升腾起的热血浇得透心凉。
快弩手们看着自己手中的弩,毒弩匠人盯着地上那支差点酿成大祸的毒箭,狼骑兵们安抚着身下犹自躁动的巨狼,脸上都是火辣辣的难堪。
阿花抱着胳膊,脸色铁青;大猫喘着粗气,断臂处的旧疤都因愤怒而泛红;老根更是佝偻得快要缩进地里。
子辉胸膛起伏,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骂解决不了问题,刀要磨,更要懂得怎么一起挥出去。
他弯腰,从松软的腐殖土里随手抓起一根枯枝,走到空地中央,用力刮开表面的浮土,露出下方颜色更深的泥土。
“都滚过来!”他低吼一声。
人群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沉默而迅地围拢过来,在子辉面前形成一个半圆。连大猫都下了狼背,牵着坐骑走近。
火塘里篝火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他们脸上复杂的表情,紧张、羞愧,还有一丝对答案的渴求。
子辉用枯枝的尖端,在深色泥土上重重戳下三个点,呈一个歪斜的三角形。
“这,是快弩队。”树枝点在左上角的点上。“阿花婶,你们的活,就是当部落的眼睛,当扎人的毒蜂!开打前,散开,盯死对面的毒针手、甩鞭子的,还有那些想绕后掏心窝子的杂碎!看到就射!不求一箭毙命,只求压得他们抬不起头,露不了脸!让他们知道,冒头就得挨扎!”
阿花独眼死死盯着那个点,用力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懂!”
树枝移向右下角的点:“这,是毒弩队。”子辉的声音转向老根,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老根,你的毒,是给硬骨头‘啃’开缝的!不是让你瞎扔的!开打,你们就给我死死猫在快弩队后面,找好能藏身的地缝、土包!狼骨族的重甲冲上来,狼牙族的骨爪亮出来,这些硬得硌牙的,才是你们的目标!看准了,等他们冲到五十步内,再给老子射!专射他们没甲的地方!脸!脖子!关节缝!射中一箭,就够他们喝一壶!”
老根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个点,喉咙里“嗬嗬”两声,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最后,树枝狠狠戳在正前方最突出的点上:“这,是狼骑!是部落砸出去的石头!是捅进敌人心窝子的刀!”子辉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向大猫,“猫叔,你们的命金贵,不能浪费!冲锋?什么时候冲?等快弩把对面射乱了!等毒弩把硬骨头啃出窟窿了!看到敌人阵脚松动,看到重甲兵被毒烂了皮肉疼得嗷嗷叫了,再给老子冲!冲进去,就别想着回头!像狼群撕开羊肚子一样,给老子把他们的阵型搅烂!冲散!”
大猫的独眼瞬间爆出骇人的凶光,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冲锋陷阵、血肉横飞的场景,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杀!”
子辉手中的枯枝,开始在这三个点之间划出清晰的、带着力量的线条。
“听着!这仗,要这么打!”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枯枝在泥土上划出清晰的轨迹,“快弩先动,像一群毒蜂,散开!扎得敌人阵脚不稳,逼他们躲,逼他们乱!”树枝从快弩点散射出数道箭头,刺向代表敌人的区域。
“毒弩队,沉住气!像藏在草里的毒蛇!等那些披着硬壳的蠢货被快弩搅得心烦气躁,冲近了,再猛地探出头,一口咬在他们最疼的地方!”树枝从毒弩点猛地窜出,狠狠钉在代表“重甲”的位置。
“最后!”子辉的声音陡然拔高,枯枝带着千钧之力,从狼骑点画出一道狂暴的、一往无前的直线,狠狠贯穿了被“快弩”扰乱、被“毒弩”撕开口子的敌人阵型中心!
“狼骑!看到口子撕开了,看到敌人乱了!就像山洪!像雪崩!给老子碾过去!碾碎他们!”
树枝重重顿下,在泥土上砸出一个小坑。一幅简陋却杀气腾腾的“三叠杀”阵图,清晰地烙印在深色的腐殖土上,也烙印在周围每一个战士的眼中和心里。
快弩扰敌,毒弩破甲,狼骑收割!三个点,三条线,环环相扣,层层递进,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泥土上那幅充满原始杀伐智慧的阵图,也映照着围观众人眼中渐渐燃起的、领悟后的光芒。阿花缓缓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弩臂。
大猫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已经尝到了冲锋陷阵的血腥味。连老根佝偻的背,似乎也挺直了一分。
“看清楚了吗?”子辉扔掉枯枝,声音低沉而有力,“记住你们的位置!记住你们的刀该往哪里砍!记住你们身边的兄弟!逐日部落的獠牙,得咬在同一个地方,才能撕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