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溪深处的水汽渐散,古箫的幽咽气裹着紫竹的冷香往梢钻,比笛溪的清亮多了几分绵长。吴仙握着念归幡往前走,幡尖的星纹在崖风里晃得轻颤,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崖壁间飘着细碎的“呜呜”声,像断了的箫管在低吟。
攀过一道覆着青藤的崖梯,眼前骤然明朗——箫崖半腰铺着层紫竹碎枝,紫褐色的枝丫沾着崖露,踩上去“咯吱”响;崖边的石台上,斜倚着支老紫竹箫。箫身是深紫的古紫竹,八孔堵了四孔,剩下的孔眼塞着灰白的崖尘,孔边缠着枯了的箫膜,一碰就成粉屑;箫刻的“箫”字缺了“竹”部的右竖,刻痕里积着淡绿的苔藓,连旁边的“肃”字旁都裂了道细缝,缝里嵌着小沙粒,只剩点深紫的印子,像被崖风裹住了魂。
念归幡往箫身探,幡面映出团深紫的影——“箫”字灵缩在箫尾的竹缝里,影边绕着缠人的崖风,动一下就带起串碎紫竹屑,连袖袋里旧笛栓的清亮气都渗不进,只剩团暗的虚影,见幡尖靠近,竟往竹缝更窄的深处钻。
吴仙蹲到石台前,指尖刚挨着箫身——凉得像贴了崖壁石,却比石台多了点柔,是老紫竹没散尽的紫幽咽。他摸出袖袋里的布包,先取出旧笛栓往箫身的裂缝蹭了蹭:笛栓的清亮气刚沾着苔藓,就“滋滋”冒起轻烟,苔藓竟往下褪了些,露出深紫的紫竹纹;“箫”字的刻痕颤了颤,藏在苔藓里的“肃”字旁露了出来,泛着极淡的紫光,像老紫竹箫刚被吹过的余韵。
“还得引点紫竹魂透进竹里。”吴仙又取出竹露,往箫孔旁轻滴——竹露的甘润气顺着箫孔往箫身钻,塞着崖尘的孔眼竟慢慢松了些,嵌在缝里的沙粒也滚了出来;“笛”字灵的余韵还沾在竹露上,刚碰着竹缝,里面的深紫影就动了动,缠在身上的崖风松了半分。
崖顶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几只停着紫翅的箫蝶飞了下来,翅膀上还沾着紫竹花粉。最大的那只落在箫旁,翅尖轻颤着出声:“这紫竹箫僵了三十二年啦!以前吹箫的阿叔在时,崖边总飘着紫竹香,‘箫’字的光能顺着箫孔往箫身爬,连箫尾刻的‘崖’字都跟着亮——后来阿叔走了,没人再来崖边调箫,崖风带着尘往箫上漫,先苔了箫身,再堵了箫孔,最后连调箫的旧箫刀都掉进深崖啦!”
另一只箫蝶叼着片带粉的紫竹叶,飞到吴仙手边:“阿叔走前说,‘箫’字灵怕崖滞,得用‘紫竹魂’引,可这崖上的老紫竹快枯了,哪来的幽咽韵?”
吴仙往崖下望,风里飘着柄旧箫刀,刀身还沾着点没褪的紫竹气——是被崖风托着,没坠到崖底。他伸手接住箫刀,往笛芽布包里蹭了蹭:刀上沾了竹芽的清魂气,再往箫的“箫”字刻痕旁轻放:“‘箫’,从竹,从肃,竹者,音之柔也;肃者,韵之沉也——咽入竹,竹振孔,孔载字,字才不滞。”
话音刚落,他握着旧箫刀往箫的刻痕上轻刮——箫刀虽沾着锈迹,却带着点旧年的幽咽气,顺着刻痕往箫身里钻。箫身里的深紫雾晃了晃,“箫”字灵的影动了动,缠在身上的崖风又松了些,露出点泛光的边角,往箫刀的方向凑了凑。
崖顶的老紫竹突然“沙沙”晃,几片带粉的紫竹叶飘了下来,落在箫旁:“紫竹叶有紫竹魂!能引箫的幽咽气!”竹叶上的花粉顺着竹缝往里渗,渗到“箫”字缺的右竖处时,箫身突然“嗡嗡”颤了颤,藏在竹缝里的深紫影飘了出来,正是那笔缺画,被崖风缠得虚,一碰着旧箫刀就颤了颤,慢慢往“箫”字的主体靠。
崖口突然“哗啦”涌来暖雾,带着点活润气往箫身绕——缠在“箫”字灵上的崖风竟全散了,深紫光突然亮透,缺的右竖和主体合在一块儿,裹着紫幽咽往箫身四周淌。
堵着的箫孔突然“呼”地透出气,崖尘顺着风飘走;箫尾的“崖”字褪了苔,刻痕里透了光,像被箫音浸醒似的闪了闪;连沾了锈的旧箫刀都颤了颤,刀身沾了点新的幽咽。
吴仙刚直起身,念归幡的星纹突然往箫崖更深处亮——风里没了古箫的幽咽气,却裹着点古琴的清逸气,像是有刻着“琴”字的老桐木琴在琴峰旁静卧。
箫蝶们把旧箫刀和紫竹叶包成小布包,递给他:“这刀沾着紫竹的魂,叶有箫的咽,遇着僵了的‘琴’字,就把刀往桐木琴上刮刮,叶往琴徽旁放放,它们就知道有人来接啦!”
吴仙把布包妥帖收进袖袋,握紧念归幡往箫崖深处走。走到崖口回头望,箫蝶们正围着老紫竹箫扫崖尘喊“慢点儿”,“箫”字的光顺着石台往远处淌,淌过台旁的旧箫刀,淌过崖边的紫竹叶,像条凝实的深紫带,一头拴着老紫竹箫的箫,一头牵着崖外的路。
风里的古琴气越来越清逸。吴仙摸了摸袖袋里的八个布包,旧箫刀是凉的,却透着老箫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桐木琴的字在等,等紫咽融逸,等紫竹魂引气,等把僵冷的气脉,一点点焐活回来。
念归幡的星纹往琴峰方向亮得更急了。吴仙踏着石台往前走,袖袋里的布包轻碰着笛芽布包,“沙沙”的响里掺了点幽咽,像在跟他说:“接着走呀……前面的字还等着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