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秦岭东段的陈仓古道上,一条火龙正在崎岖的山路间缓缓蠕动。
这是张合将军的第二批主力粮草辎重队,由都尉李康负责押运。
队伍绵延数里,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士兵们疲惫而松懈的脸庞。
“都尉,天寒地冻的,兄弟们都有些乏了,要不找个背风的谷地,歇歇脚?”
一名亲兵凑到李康的马前,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
李康,一个在曹丞相麾下征战多年的中年将领,此刻正裹着厚厚的皮裘,脸上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烦闷。
他瞥了一眼身旁高高堆起的粮袋和一架架被拆卸开来、用油布包裹的攻城器械零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歇什么歇?张将军还在前线等着呢!
阳平关那个陆昭,不过是仗着关隘之险,苟延残喘罢了。
等我们这批军械粮草一到,将军一声令下,十万大军碾过去,那小小的关城还不是旦夕可破?”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属于曹军的骄傲和对敌人的蔑视。
在他们看来,汉中之战的结局早已注定,他们所做的,不过是走个过场。
整个关中都是他们的地盘,这后方腹地,能有什么危险?
“可是……”亲兵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康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可是什么?难道这深山老林里,还能蹦出几万大军不成?
别忘了,西凉的马儿早就被丞相打断了腿,如今不过是几只丧家之犬,躲在羌人部落里苟活。
传我命令,全军加快度,天亮之前,必须赶到散关!”
“是!”
命令被传达下去,队伍的行进度果然快了几分,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抱怨和骚动。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
一名负责殿后的老兵,名叫王二狗,他曾跟着夏侯渊将军在西凉打过仗,对这片土地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勒住马,侧耳倾听,风中似乎传来了一种极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
“喂,你们听见没?”他问身边的同伴。
“听见啥?听见你婆娘喊你回家睡觉吗?”年轻的同伴大笑着打趣,引来一阵哄笑。
王二狗的脸色却愈凝重,他甚至能感觉到,胯下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气息。
这不是好兆头。
他猛地抬头,望向道路两侧黑沉沉的山峦,那片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像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巨兽。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这声音……这声音是……”
他还没说完,那闷雷般的声音骤然变大!
不再是遥远的滚动,而是近在咫尺的奔腾!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地心深处狂奔,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轰隆隆——轰隆隆——”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根本不是雷声,而是世界上最可怕、最令人胆寒的声音
——大规模骑兵集团冲锋时,马蹄敲碎大地的声音!
“敌袭!!!”
王二狗用尽全身力气,出了平生最凄厉的嘶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他吼声传出的瞬间,两侧的山坡之上,如同地狱之门被同时打开,无数黑色的洪流,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猛然冲下!
那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为的骑士们,几乎人人披着厚重的铁铠,连战马的头部都覆盖着狰狞的铁面。
他们手中没有花哨的兵器,只有长长的马槊和锋利的马刀。
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呐喊,只有从喉咙深处出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他们的冲锋阵型,如同一柄烧红的铁犁,毫不犹豫地,狠狠地犁进了曹军那松散冗长的行军队形之中!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骨骼被踩碎的声音,惨叫声,惊呼声,在短短一瞬间,就将这条原本还算安宁的古道,变成了阿鼻地狱!
曹军的步兵们甚至来不及组成任何有效的防御阵势,就被这股钢铁洪流瞬间冲垮、淹没、碾碎。
他们的长矛在对方的重甲面前如同朽木,他们的环刀甚至够不到马背上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