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看着威龙瞬间了然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坦然的、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容,默认了威龙的猜测。
“是的,指挥官。”
威龙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冲击感直冲脑海。
赵南起上将!
那是从抗美援朝烽火中走出的后勤司令,是解放后任民族事务负责人,更是军队现代化建设中功勋卓着的老将军!
他的赫赫威名和传奇经历,是共和国军史上光辉的一页!
而眼前这个年轻、勇猛、甚至有些莽撞的装甲兵少尉,身体里竟然流淌着这样一位传奇上将的血脉!
“我……”
磐石收起了终端,目光投向窗外那架巨大的运-2o,语气变得悠远而复杂,“他……是赵永强同志最小的儿子。但‘将军的儿子’这个身份,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特权或者捷径。”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像个影子。他总是在新疆的戈壁滩上,在西南的丛林里,在北非的烈日下,在巴尔干的硝烟中……从一个连排长,一步一个脚印,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和汗水,走到今天的位置。母亲常说,他的军衔是用脚底板在祖国版图上量出来的。我小时候……很少见到他。一年到头,可能只有春节那几天,能见到一个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父亲。他看我的眼神很温和,会给我带些稀奇古怪的战场小玩意儿,但……总是带着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磐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那时候我不太懂,只觉得父亲不爱我,或者……更爱他的部队。我和他的关系,说实话,有点……疏离。”
候机厅的广播再次响起,通知前往吉布提的航班开始登机准备。
人群开始骚动。
磐石顿了顿,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暖的光彩:
“直到我上了高中,开始真正懂事。特别是当我决定报考装甲兵工程学院,并且真的凭自己的分数和体能考进去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眼神亮了起来,“父亲给我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多了,虽然每次时间都不长。他会仔细询问我的学习、训练情况,不再是泛泛的关心。毕业分配到巴尔干,临行前他特意把我叫回家,那一次,我们聊了很久……聊他的老团长,聊他第一次带兵时的糗事,聊他负伤的经历……也聊我的选择,我的理想。”
磐石转过头,看着威龙,眼神清澈而坦荡:
“指挥官,其实……我父亲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他只是……不太会表达,或者,他把太多太多的温柔和关心,都给了他的兵,给了他的部队。就像……就像他对您一样。”
他补充道,语气真诚,“我能感觉到,他非常器重您,也非常关心您家里的事。他下令让您回国时的语气,我能想象得到。”
威龙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赵将军强忍伤痛、在视频中斩钉截铁命令他回家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
“是的,赵将军……他是一位真正的、爱兵如子的将军。”
他顿了顿,好奇地问,“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呢?他们……”
磐石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换上了一副极其严肃、甚至带着点军人保密条例烙印的表情,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
“指挥官,这个……真不能说!绝对的保密条例!家里除了我,其他人都……嗯……身份比较特殊,不能公开的。”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狡黠的无奈。
威龙瞬间了然,军队高层家庭的保密要求他自然理解。
他拍了拍磐石的肩膀,表示理解,不再追问:
“明白!不该问的不问!”
就在这时,清晰的登机广播响彻整个候机厅:
“乘坐军用运输航班gtc-2o7,前往吉布提、经停乌鲁木齐的官兵,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及证件,前往三号登机口集合!重复……”
两人同时站起身。
巨大的运-2o尾部的货舱跳板正在缓缓放下,出沉重的液压机械声,仿佛巨兽张开了吞噬黑暗的口。
威龙提起自己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少尉——
赵将军的儿子,赵南起上将的玄孙,也是他麾下敢打敢冲、英勇无畏的磐石。
复杂的身份,纯粹的灵魂。
他伸出手,再次用力握了握磐石的手:
“保重,磐石!回国好好休养!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您也保重,指挥官!”
磐石也用力回握,眼神坚定,“祝阿姨手术顺利,早日康复!我在国内等您的好消息,等您回来带我们继续打胜仗!”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随后,他们汇入开始移动的人流,背起行囊,朝着那架巨大的、引擎开始出低沉咆哮的钢铁巨鸟走去。
雅典湿冷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襟,而前方,是漫长而充满未知的归途,也是充满希望的归途。
巨大的运-2o如同蛰伏的银色山峦,等待着将他们送回那片同样寒冷、却名为故乡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