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河水打着旋涡,裹挟着一个巨大的、模糊的物体,狠狠地撞在钢梁构件的中部!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钢梁剧烈地晃动起来,吊臂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个在齐腰深冰冷河水中扶住构件的工程兵被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什么东西?!”
有人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撞击物上。
那东西被湍急的水流冲得翻了个面,又撞在旁边的支撑桩上,终于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是一截躯干。
腰部以下的部分已经消失不见,断裂处血肉模糊,被河水泡得白肿胀,惨白的脊椎骨和纠缠的肠管裸露在外,像一团被蹂躏过的、肮脏的破布。
破碎的迷彩作战服碎片还挂在残躯上,但颜色早已被泥浆和血污浸染得难以辨认。
一张同样肿胀变形、布满泥污的脸孔仰面朝上,空洞的眼窝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一只手臂诡异地向上弯曲着,僵硬的手指似乎想抓住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有奔腾的河水依旧在咆哮。
“呕……”
一个离得最近的新兵再也忍不住,猛地摘下头盔,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秽物混入浑浊的河水,瞬间消失无踪。
其他人脸色煞白,几个老兵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和一种深沉的悲凉。
正在远处警戒的黑狐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原本靠在步战车旁,抱着臂,沉静的目光扫视着对岸的废墟。
当那具残缺的尸体被水流冲撞着显现时,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野兽。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冰冷的车身装甲板,指关节用力到白。
尽管隔着面甲,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瞬间爆的剧烈不适和强忍的呕吐欲望。
“无名!”
威龙立刻在通讯频道里低喝一声。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立在威龙身后不远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无名闻声而动。
这个寡言的法国刺客动作快如鬼魅,几步就跨到黑狐身边,无声地扶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挡住了他看向河面的视线。
无名没有说话,只是用身体作为一道屏障,隔绝了那残酷的景象。
“牧羊人!乌鲁鲁!”
威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钢鞭抽打在凝滞的空气上,瞬间唤醒了被恐惧攫住的众人,“继续!别停下!当没看见!把它推开!动作快!”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在这片地狱里,任何迟疑和软弱,都可能带来更多的死亡。
牧羊人第一个回过神,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钢铁般的意志取代。
“听见没有!干活!把那……那东西弄走!吊臂!加把劲!稳住!”
他操控的工程外骨骼出更大的轰鸣,液压钳死死钳住晃动的钢梁。
乌鲁鲁也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对着手下怒吼:
“看什么看!死人没见过?!不想变成下一个就他妈给我动起来!用钩子!把它钩开!”
几个工程兵咬着牙,强忍着翻腾的胃液和心底的寒意,拿起带钩的长杆,伸向那具被水流冲得又翻转了一下的残躯。
冰冷的铁钩刺入肿胀白的皮肉,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他们合力,将这破碎的死亡象征推向汹涌的河流中心。
浑浊的河水贪婪地吞没了它,卷着它迅向下游的黑暗漩涡冲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外,只在众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惨白的烙印。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每个人的头盔和装甲,却洗不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抢修工作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和压抑中重新开始,金属的碰撞声、引擎的咆哮、士兵们粗重的喘息,混合着河水永恒的呜咽,奏响了一曲通往地狱的序曲。
威龙站在雨中,头盔下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望向河对岸那片被烟雨笼罩、如同巨兽般匍匐着的斯梅代雷沃城区轮廓。
那里,是真正的血肉磨盘。
而他们,正踏着泥泞与死亡,一步步走向它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