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意气风、擅长钻营的情报官,此刻只是一滩被“屠夫”伊万诺夫用铁棍随意捶打过的烂肉,被几个同样身处地狱的囚犯,像处理垃圾一样拖向那个同样冰冷绝望的医务室。
富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冰冷的恨意和兔死狐悲的绝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她猛地转回头,不想再看。
爱音的脸色也有些白,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看着富江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那是她们在牢房中为了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而约定的一些简单手语:
不用下井的苦役,都有什么?
富江接收到了信号,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手语生涩地回应:
很多?
爱音点点头,眼神示意富江靠近一些,同时身体微微前倾,挡住了大部分来自牢房顶角某个摄像头的可能视角。
富江会意,也向前挪动了一点,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头微微低下,仿佛在专注地研究那盘未完成的棋局。
就在这极其短暂的、利用身体角度制造出的视觉死角里,爱音的手如同灵巧的鼬鼠,迅探入自己囚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那里似乎用线缝合过,又小心地拆开了一点点缝隙)。
她的指尖飞快地夹出了几样极其微小的东西,借着查看“棋盘”上某个棋子的动作,极其快地、在棋盘边缘最不起眼的阴影处,向富江展示了一下,又闪电般收了回去!
惊鸿一瞥!
富江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清了!
那几样东西是:
一小片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薄如蝉翼的金属片——
看起来像是某种罐头拉环的一部分。
一根大约五厘米长、被磨得两头尖锐、通体乌黑的坚硬细刺——
像是某种大型海鱼最粗壮的背鳍骨刺!
一小团被捻得极其紧实、颜色灰黑的……
线?
看起来像是从某种工业帆布或囚服内衬上偷偷抽出的纤维,精心搓捻而成!
最后,还有一粒极其微小、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
玻璃珠?
或者……
是某种人造宝石的碎片?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微小、简陋,但每一样都带着明确的意图和潜在的危险性!
它们是绝望土壤里滋生出的、带着致命尖刺的微小毒草!
爱音迅将东西藏好,身体若无其事地后撤,重新坐直。
她拿起那个鱼骨雕刻的“主教”,在指尖把玩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
她的脸上恢复了平静,甚至对着富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带着深意的微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活下去,才有机会。
富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看到的那些微小物件,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冰冷、坚硬、锐利……
它们代表着反抗的可能性,哪怕这可能性渺茫如风中残烛,也足以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与绝望中,点燃一丝令人颤栗的微光。
她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那盘用面包边和鱼骨拼凑的棋局上。
手中的“主教”棋子冰冷而坚硬,带着鱼骨特有的微腥气息。
远处,惩戒区似乎又隐约传来了新的、压抑的哭泣或呻吟声,混合着通风系统永不停歇的低沉嗡鸣,如同这座极夜监狱永恒的安魂曲。
富江沉默着,用带着沉重手铐的手,拈起那个小小的、代表自己阵营的“士兵”面包棋子。
它由最坚硬的面包皮核心雕刻而成,边缘锐利。
她将它稳稳地向前推进了一格,落在棋盘上一个关键的位置,出了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的“嗒”的一声。
棋局,在绝对的监控和深沉的黑暗下,无声地继续。
而某些东西,已经在这冰冷的牢笼深处,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