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秒,她才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轻得像叹息。
素世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威龙想起精神世界里弹贝斯的少女:
"你知道吗?在陆军士官学校时,祥子常说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她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驻港部队照片,"但现在我觉得,历史是由活着的人创造的。"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带起一阵微风。
素世转向威龙,眼神清澈得不可思议: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如果还能留在香港,我想去教音乐。贝斯也好,钢琴也好。"
她顿了顿,"阳婉莹警官——真正的阿莹——上周来看我,说可以介绍我去她妹妹的琴行。"
威龙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是素世与阿莹的合影。
两个曾经互为镜像的女子,如今一个穿着警服,一个穿着病号服,却奇妙地有种姐妹般的和谐。
"你会是个好老师。"
威龙站起身,"我得去见那些记者了。但听证会前,我们会再来看你。"
素世点点头,重新翻开那本地方志,她突然轻声问道:
"祥子……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但她总会再出现的。"
"是啊……"
威龙又站了片刻,看着灯光下她沉静的侧影,像一尊易碎的瓷器。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
“祝你好运,素世。”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尽量放轻,走向门口。
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开,又无声地合拢,将那片柔和的灯光和灯光下那个等待命运裁决的身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门合拢的轻微气流拂过脸颊。威龙站在特殊监护区外冰冷的走廊上,深吸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仿佛要将方才病房里那沉甸甸的压抑感甩开。
两名警卫依旧像冰冷的石雕般矗立着,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又移开,重新投向空寂的走廊深处。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空气中那股大战后的疲惫气息似乎更浓了。
推着沉重器械车的护工,眼神空洞望着天花板的伤兵,低声啜泣的家属……
一幅幅画面无声地掠过。
当威龙重新踏入自己病区所在的明亮主通道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等在护士站旁边,是骇爪。
“威龙!”
骇爪一看到威龙,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总算找到你了。记者们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了,阵仗不小,本地和国际的都有几家主流媒体。公关部的人陪着,但看架势,都是冲着你来的。”
他语很快,一边说一边快扫了一眼威龙身上的病号服,“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去?或者,我先去跟他们沟通一下,定个基调?”
威龙摆了摆手,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电梯间:
“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基调?没什么基调,实话实说就是。”
他按了下行键。
电梯金属门光亮的表面映出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身影,略显憔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平静。
电梯平稳下降。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威龙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
核爆瞬间撕裂天空的惨白强光;无名那柄淬毒短刀撕裂空气的尖啸;某个人腹部涌出的鲜血浸透衣料那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