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年月日黄昏
铅笔头在阿娣颤抖的、被脓血和污垢包裹的指间疯狂晃动,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签名栏那片空白的方寸之地,此刻却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每一次试图落笔,换来的都是钻心的剧痛和更剧烈的痉挛!笔尖在纸面上方徒劳地划着空气,留下无形的、屈辱的轨迹。
汗水如同小溪一般,沿着阿娣那扭曲的脸颊缓缓滑落,每一滴都似乎承载着他无尽的痛苦与挣扎。这些汗水滴落在他面前的表格边缘,留下了一片片湿痕,仿佛是他内心挣扎的印记。脓血从他手上的破布条下顽固地渗出,染脏了表格的一角,留下了一道道暗红粘腻的印记,如同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伤痕。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工友们屏息凝神,紧张的气氛几乎可以切割。黄毛嘴角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无声地嘲笑着这徒劳的挣扎,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
绝望,冰冷的、熟悉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漫上阿娣的心头,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得沉重而缓慢,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他,他所面对的困境是多么的无望。他几乎要放弃,那只废手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一分一毫。他的眼前开始模糊,耳边的嘲笑声变得越来越遥远,他感到自己正逐渐沉入一个黑暗的深渊。
就在那笔尖即将彻底坠落,黄毛眼中的得意即将满溢而出时——
一只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伸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援助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给阿娣带来了一线生机。那只手并不是去抓笔,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握住了阿娣那只缠满破布、流脓淌血的右手手腕!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两只手上。
是林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默默无闻的同事,此刻却成为了阿娣的救星。林秀的眼神坚定而温暖,她没有说一句话,却用行动告诉阿娣,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林秀的出现,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阿娣心中的黑暗,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阿娣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希望,他知道,尽管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不再孤单。
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她用自己手掌的力量,强行压住了那只废手致命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巨大的力道甚至捏得阿娣手腕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阿娣浑身剧震!像被一道强烈的电流击中!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瞬间对上了林秀的视线!
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忧虑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那火焰里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不顾一切的坚决!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阿娣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写!”
这一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阿娣心中的冰层!像一道闪电,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残存的、所有的力量!
林秀手掌传来的、稳定而坚定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强行拦住了他右手崩溃的洪流!那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被压制住了!虽然手腕依旧疼痛欲裂,虽然手指依旧麻木无力,但那只笔,终于被强行稳定在了签名栏的上方!
阿娣眼中瞬间爆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狂喜、决绝、以及被逼到绝境后爆出的、原始野性的光芒!他喉咙里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他完好的左手不再犹豫,不再颤抖!它像一把铁钳,猛地、狠狠地攥住了铅笔头的末端!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引导着那支被林秀强行稳定住的铅笔,带着破布下不断渗出的暗红血渍,朝着签名栏那块空白的圣地,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压了下去!
笔尖划破纸面!
不是流畅的书写,而是艰难的、歪歪扭扭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划痕!
横!竖!横折!竖钩!点!
每一笔,都凝聚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力量!
每一画,都伴随着手腕在林秀钳制下更深的痛楚和脓血的渗出!
每一个停顿,都如同跨越一座高山!
“苏”——横、竖、横折、横、竖钩、点!
“娣”——撇点、撇、横、横折、横、竖钩、点!
当他拼尽全力划下最后一个“点”时,那支铅笔头“啪”地一声,从中折断!半截炭芯飞溅出去!
签名栏上,留下了一个名字。
苏娣。
字迹歪斜扭曲,笔画粗重颤抖,如同垂死之人的挣扎。名字的右半边,被从破布下渗出的暗红脓血彻底浸染、晕开,形成一片刺目的、不规则的污迹。那血渍甚至顺着笔画流淌下来,像一道悲怆的泪痕,又像一枚以血肉为印泥、刻在命运判决书上的、悲壮的印章!
表格,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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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娣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身体猛地一晃,全靠林秀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才没有瘫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模糊了视线。他死死地盯着表格上那个被血染的名字,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恍惚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
林秀也如同虚脱般松开了手,她的掌心,赫然沾染着阿娣手腕上渗出的脓血和污垢,黏腻而滚烫。她看着表格上那个血染的名字,眼中充满了泪水,嘴角却艰难地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周围的工友鸦雀无声,被这惨烈而震撼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