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三月的雨,细密如针,刺得人皮肤痒。
林软站在副使府邸的廊檐下,望着院中那株刚抽出嫩芽的海棠。
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伸手接了几滴雨水,指尖微凉。
“大人,盐运使司的请帖到了。”贴身侍女折枝双手捧着一张烫金帖子走来,声音压得极低。
林软接过帖子,指尖在烫金纹路上轻轻摩挲。
帖子用的是上好的云纹笺,墨香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是专供皇室的香料,如今却出现在扬州盐商的请帖上。
“备轿吧。”林软淡淡道,将帖子递给折枝,“告诉夫人,今晚不必等我用膳。”
“是,大人。”
“按察司林大人到——”
随着一声长喝,轿子停在了盐商李金枝的府邸前。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铺着红毯的甬道。
林软整了整官服衣领,迈步而入。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十数位身着华服的官员和盐商早已入席。
见林软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盐运使周敏之快步迎上前,脸上堆满笑容:“林大人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
林软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厅内众人。
这些都是扬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盐运使司的官员、各大盐号的东家,甚至还有几位致仕的京官。
她们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眼中却藏着审视与算计。
“周大人客气了。”林软拱手回礼,"本官初到扬州,本该早日拜会各位前辈才是。"
寒暄过后,林软被引至上座。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李金枝拍了拍手,厅内烛火忽然暗了几分。一阵清越的琴声从屏风后传来,接着是细碎的铃铛声。
“今日特意为林大人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笑纳。”李金枝凑近林软,声音里带着几分暧昧。
屏风后转出一个身影,让林软瞳孔微缩。
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一袭近乎透明的薄纱,赤足踏在猩红的地毯上。
他的脚异常小巧,裹着素白的棉布,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还要强作轻盈。
少年面容姣好,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凄楚。
“这是莺歌,养了十年的上等货色。”李金枝得意地介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这双脚——”
“三寸金莲,一万两银子养出来的珍品!”
扬州有名的,不仅仅是寡淡无味的饮食,还有价值千金的人形手办:扬州瘦马。
跳舞的男子就是这样一“匹”瘦马,有个玩物的名字,莺歌。
在不被人看到的、层层包裹的小脚上,早就满是伤痕。因为大夫人在廊下铺了一层碎瓷片,说要帮奶奶检查一下,这对一万两银子买下的金莲到底值不值。
可哪怕疼,如今的他也只能裹紧长长的粗棉布,在奶奶的吩咐下,用早就已经伤痕累累的脚,在堂前不停的跳舞。
从乡下花十两银子买到的五岁到八岁的漂亮男孩,先把脚折成三寸金莲,慢慢将养。
再日复一日的学习着琴棋书画、凤歌鸾舞、四书五经、经商管家。
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养出一身白玉无瑕的皮肤,每天半碗稀粥饿出来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用几年的时间养出万两白银才能买到的“上等瓷器”,卖进盐商的府邸。
运气最差的,没有被盐商挑中,赤身在青楼门口拉拢客人,业绩稍微差一些,便有滚烫的烙铁贴在身上。;运气最好的,也曾被送进先皇的后宫,成了贵侍。
大部分瘦马的运气不好不坏,被盐商老爷亵玩,被正侍夫人磋磨,然后被送进官员的府邸,等官员离开时再被卖进青楼。
林软并不喜欢这样的瘦马,不是她见不得苦难,她纯粹不喜欢三寸金莲这种畸形的,丑陋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