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城门洞开,三骑人马混入进城的人流,并不显眼。
满面风霜,马蹄踏上洛阳厚重的青石板,回荡着闷响。
狄仁杰勒缰立马,审视着两侧的商铺与行人。眼前依旧是盛世繁华,丝绸瓷器,胡商汉贾,叫卖喧嚣。
只是,无形的压抑,自这千年古都的地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而出,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
裴元澈攥着刀柄的手背,青筋微微贲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了血色。
武人敏锐的直觉,在他脑中疯狂叫嚣:危险!
这座城,不对劲!
一双双眼睛,无处不在,潜伏于每一个明处,每一个暗角。
那些眼神,不属于寻常百姓,亦非官府鹰犬。
它们冰冷,警惕,带着审视。
“不对劲。”裴元澈压低了声音,嘴唇几乎未动。
林琛的脸色最为难看,苍白中泛起一层病态的潮红。
甫一踏入洛阳地界,林琛便觉周身被无形漩涡裹挟,难以挣脱。
空气里那股子陈年土腥、铁锈和魂魄被灼烧后特有的焦糊味,比之长安,浓烈了何止十倍。
这味道极淡,寻常人根本无从分辨。
于他,却浓烈得直冲顶门,几欲作呕。
胸腔憋闷,喉头紧,胃里一阵翻腾。
林琛的嗓子干哑得厉害:“这里的地气……太乱了。”
“驳杂,阴邪,而且……远比长安要古老得多。”
狄仁杰面无波澜,只领着二人继续前行。
穿过几条主街,他们拐入一条偏僻窄巷。
巷底,一家毫不起眼的打铁铺。
“叮当!”
“叮当!”
赤膊的壮汉挥舞铁锤,火星四溅。
狄仁杰翻身下马,缰绳甩给裴元澈。
他径直行至铺前。
壮汉头也不抬,继续捶打着烧红的铁胚。
“客官,要点什么?”声音洪亮,带着股子江湖豪气。
狄仁杰伸出右手,三指并拢,在门框上轻轻叩击。
一长,两短。
“叮当”的打铁声,骤然停歇。
壮汉这才“哐当”一声撂下手里的家伙什,抬起那张被炉火映得通红的糙脸。
汗珠子顺着他黝黑的额角往下滚,他随手放下铁锤,扯过搭在肩上那条油腻腻的布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后院,马厩那边有草料喂马。”
他的嗓门一下子沉稳了不少,先前那股子混不吝的江湖糙劲儿,眨眼间溜得一干二净。
这位,正是洛阳不良人埋下的钉子。
裴元澈和林琛对视一眼,默默牵着马,跟着进了后院。
院子不大,角落里胡乱堆着些焦黑的木炭和生了锈的废铁疙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铁锈和煤灰的呛鼻味道。
壮汉反手把铺子门“吱呀”一声带上,又插上了门闩,这才领着三人进了旁边一间黑黢黢的里屋。
屋里摆设简单得很,就一张油乎乎的旧木桌,配着几条长条板凳。
那壮汉大步走到墙角的水缸边,抄起水缸沿上挂着的葫芦瓢,“咕咚咕咚”舀起一瓢凉水,仰头就灌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像是一口气喝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