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因殿外浓雾渗入的微湿气流而摇曳不定,将苏莲祎紧绷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宫墙上。她指尖紧按着腰间那枚灼热震颤不已的“相思铃”,那洪钟大吕般的共鸣虽已渐歇,但余韵仍在她心湖中激荡,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力量。
脚步声几不可闻,但她感觉到了——一股清冷而熟悉的气息穿透了殿外森严的戒备与浓郁的雾障,如同利刃无声地划开绸缎。
她猛地转头,望向内殿垂落的帷幕阴影。
“是你吗?”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压抑的激动。
白衣身影自阴影中缓步而出,夏泽覆眼的白色绸带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他颔:“是我。时间紧迫,雾隐彦的耐心不会持续太久。”
他言简意赅,径直走到苏莲祎面前,伸出手:“宫内布防图,以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雾隐彦和东海遗族此次行动的关键信息。”
苏莲祎没有丝毫犹豫,迅从袖中抽出一张纤薄的绢帛,上面以眉笔匆匆勾勒出路径与标记:“这是我所知的近期守卫换防规律及可能的漏洞。雾隐彦本人应在宣政殿偏殿坐镇,他身边至少有四位东海长老,擅合击之术,能引动小范围水雾迷阵,令人迷失方向,心神紊乱。他们控制了皇城司约三分之一的兵力,主要分布在通往宫门及各主殿的要道。两位宗室亲王,德王与瑞王,此刻应在宣政殿‘陪伴’陛下。”
夏泽“看”着那绢帛,指尖快划过其上线条,一切已了然于心。他接过绢帛纳入袖中:“幼帝可安好?”
“暂时无虞,他们还需陛下这面旗帜。”苏莲祎咬牙,“但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明白。”夏泽点头,“我们不走原路。雾隐彦既以雾为凭,我便让这雾,为我们开路。”
他再次轻触腰间铜铃,这一次,铃声并未向外扩散,反而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向内收敛,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涟漪。“跟紧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勿疑,勿停。”
苏莲祎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将一枚锋利的金簪紧握手中。
夏泽推开殿门一侧的窗棂,浓雾立刻翻滚涌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身形一动,便如一片轻羽投入雾中,苏莲祎紧随其后。
雾浓得化不开,带着海水的咸腥与一种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寻常人置身其中,早已不辨东西,但夏泽却步履从容,每一步都踏在气息流动的缝隙之间。他的铃音虽已收敛,却依旧与远方湄水传来的铃阵之力保持着微妙的联系,如同在狂风巨浪中牢牢把握着航向的灯塔。
偶尔有巡逻的叛军士兵擦身而过,脚步声近在咫尺,却仿佛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夏泽的身法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白影,总能间不容地避开所有视线与感应。苏莲祎屏息凝神,全力跟上,心中惊骇于夏泽在这绝境中所展现出的、近乎妖异的掌控力。
然而,东海遗族的手段并非仅有迷雾。
在经过一处废弃偏殿时,四周雾气忽然剧烈翻涌,凝聚成数条无形的触手,带着刺骨的寒意缠绕而来,同时耳边响起缥缈诡异的吟唱,试图扰乱心神。
“雕虫小技。”夏泽冷哼,一直收敛的铃音骤然放开。
“叮——叮叮——”
清越的铃声不再柔和,变得急促而锐利,如同无形的音刃,瞬间斩断了那些雾气触手。那诡异的吟唱声也被铃声强行打断、驱散。
几乎是同时,暗处传来几声闷哼,显然施术者受到了反噬。
“走!”夏泽低喝,度再提。
苏莲祎压下心惊,紧随其后。她知道,刚才的动静必然已引起注意。
果然,不久后,前方雾气中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在那边!”
“拦住他们!”
一队约十人的叛军精锐现了他们,结阵冲来。
夏泽脚步不停,袖中滑出那柄名为“同归”的短剑。他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是握着剑柄,连鞘点出。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精准地点在最前方几名士兵的手腕、关节处。惨叫声中,兵刃纷纷脱手。他身形如鬼魅般穿梭,所过之处,士兵们如同被无形之力撞击,东倒西歪,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苏莲祎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动作,障碍已被清扫一空。她只来得及瞥见夏泽覆眼白绫下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衣角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