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时节,临淄王宫内的桃花开得愈繁盛,如云似霞,却掩不住悄然滋长的暗流。
夏泽天眼虽开,却依旧习惯性地系着季芊沫为他绑在腕间的白绫。于他而言,肉眼所见与心眼所观已无分别,但这方白绫是她的心意,是连接彼此的温情纽带。他更多时候,是闭目倾听风中的讯息,指尖摩挲着那枚龙纹铜铃,感知着天下棋局的细微变动。
这日午后,夏泽正于庭中与季芊沫对弈。黑白子错落棋盘,却非寻常围猎,更像是在推演某种阵势。季芊沫执白,眉宇间凝着思索,落子愈谨慎。
“北狄虽平,西边诸戎却似有躁动。”季芊沫落下一子,声音微沉,“商队传来消息,西戎十二部近来会盟频繁,恐非吉兆。”
夏泽指尖黑子未落,只是悬于棋盘之上,微微颔:“赫兰勃勃败亡,草原权力真空,西戎觊觎已久。他们若动,当其冲虽是西陲几个小国,但唇亡齿寒,迟早波及卫周。”
他话音甫落,腰间铜铃无风自动,出一串极急促又极轻微的震颤,若非近在咫尺几乎难以察觉。那不是风触的清脆,而是某种共鸣般的低吟。
夏泽神色骤然一凝,悬停的棋子“啪”一声落入棋罐。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内侍手持密封铜管,疾步而来:“陛下,公子,洛都六百里加急密报!”
季芊沫接过,迅拆开火漆,展信一看,面色微变:“阿莲的信。”
信上字迹依旧娟秀凌厉,内容却让季芊沫心头一紧:“西戎异动,疑与东海遗族勾结。洛都暗涌迭起,恐有内变。铃讯受阻,盼复。”
“铃讯受阻?”季芊沫看向夏泽腰间的铜铃,“方才你的铃。。。。”
“是莲祎的‘相思铃’。”夏泽沉声道,“她以特殊法门震动了她的铃,借你我铃间微妙感应传递警讯。此法极耗心神,非紧要关头不会动用。她说铃讯受阻,意味着洛都通往外界常规的讯息渠道已被监控或切断。”
局势瞬间明朗而严峻。西戎与神秘的东海遗族勾结,而大周内部,苏莲祎的处境似乎已变得危险,她出的,是一封求援信,却也是一份警示。
“内变。。。。东海遗族。。。。”季芊沫握紧信纸,“他们想做什么?”
夏泽沉默片刻,天眼虽未全开,心神却已循着那缕未绝的铃音感应蔓延开去,捕捉着天地气机中紊乱的线条。他缓缓道:“东海遗族,相传是前朝避祸海上的孤臣孽子,精通奇门遁甲与机关秘术,善用海雾与潮汐。他们若与西戎勾结,所图绝非钱财土地,恐怕是。。。。要乱这中原刚定的格局,复前朝旧梦。”
他站起身,白衣在春风中拂动:“洛都内变,能逼得莲祎用此法求援,对方必然谋划已久,且势力深植。她此刻恐是孤城困守。”
季芊沫也随之起身,没有丝毫犹豫:“我们必须立刻出兵策应!我这就点齐。。。。”
“来不及。”夏泽摇头,“大军开拔,耗时日久,且易打草惊蛇。对方既敢动,必然算准了周边反应的时间。我们要去的,不是千军万马。”
“那该如何?”
夏泽指尖再次抚过铜铃,铃声这一次清越悠长,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远远传开。
“我们去几个人便可。”
当夜,数骑轻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淄城。为者是夏泽与季芊沫,紧随其后的是三十六名“听风卫”中的精锐。他们人人白衣,腰系铜铃,但铃舌已被特殊手法固定,si1ent行军,唯有在需要时才会解禁。
队伍并未直接西进洛都,而是先折向往南,昼夜兼程,三日后抵达了卫国南境的湄水城。
湄水城守将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将,见到女王与夏泽深夜亲至,虽惊不乱,依令将他们引至城中禁地——一处临江的古老钟楼。
钟楼内,并非只有一口大钟。四壁之上,悬挂着大小不一、制式各异的铜铃上百枚,看似杂乱,实则暗合星象方位。
“这是前朝所建的‘聆风塔’,亦是‘铃阵’的中枢之一。”夏泽对季芊沫解释道,“莲祎的‘相思铃’,你的‘龙纹铃’,我的‘清风铃’,皆脱胎于此阵。寻常通信,只需对应单铃即可。但若要跨越山河阻隔,传递更复杂的讯息,或如现在。。。。需借这铃阵之力,将我们的‘声音’放到最大。”
他走到阵眼中心,季芊沫将她的龙纹铃递给他。夏泽将两铃并置于掌心,闭目凝神,周身气息与整座铃阵缓缓共鸣。
季芊沫与听风卫守护在外,只见塔内无风,所有铜铃却开始微微震颤,出低沉的嗡鸣,那嗡鸣越来越响,逐渐汇聚成一种磅礴而无形的力量,顺着地脉、沿着水流、乘着夜风,向着西北洛都方向滚滚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洛都深宫,被软禁于含章殿的苏莲祎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