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鳞次栉比的民宅,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杂乱地刺向天空。
烧得只剩下框架的屋架扭曲变形,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残墙。
缕缕带着火星的黑烟,如同不甘的冤魂,从无数处废墟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出,将空气都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松软的灰烬,一脚踏下,便腾起一片呛人的黑雾。
在这片巨大的、散着死亡气息的焦土之上,幸存的百姓如同蝼蚁般渺小而忙碌。
他们哭喊着亲人的名字,在滚烫的废墟瓦砾中徒手挖掘翻找;有人被严重烧伤,衣物和焦糊的皮肉黏连在一起,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有人端着水盆,拼命泼向那些仍在冒着青烟和微弱火苗的角落;有人找到了亲人的尸体,可那已是被烧得蜷缩焦黑、面目全非的一团,只能从残留的衣物碎片或熟悉的体型轮廓上勉强辨认。
也有零星的幸存者,在自家废墟的角落,奇迹般地刨出几件未被完全焚毁的瓷罐或铜钱,脸上露出劫后余生却又茫然无措的神情。
“爹!娘——!”
赵以衣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
她再也顾不得脚下的泥泞和灰烬,提起裙摆,疯了似的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狂奔而去,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沾满黑灰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梁进心中一沉,紧随其后。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滚烫的废墟之上,灼热的空气炙烤着肺部,脚下不时踩到坚硬的、尚未冷却的碎瓦片或烧焦的木块。
终于,他们来到了赵家租住的小院位置。
然而,哪里还有什么小院?
眼前只有一片与邻居家废墟完全融为一体的焦土。
几根粗大却已烧成焦炭的房梁歪斜地倒塌着,勉强勾勒出曾经房屋的轮廓,上面依旧冒着缕缕青烟,散着刺鼻的焦糊味。
断墙残壁上,还残留着一些被熏得乌黑的青砖,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家。
幸运的是,人还在!
在属于赵家那片废墟的边缘,梁进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赵行之夫妇相互搀扶着,瘫坐在一片相对干净些的瓦砾堆上。
老两口同样满面烟尘,头焦枯散乱,身上的粗布衣衫被烧出好几个破洞,露出的皮肤上能看到明显的燎泡和红肿,所幸都只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然而,让他们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并非身上的伤痛,而是眼前彻底的毁灭!
这个他们租住了十几年、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家,连同里面所有赖以生存的织机、布匹、粮食、微薄的积蓄、乃至那些承载着岁月记忆的旧物……
一切的一切,都在昨夜那场无情的烈火中,化为了眼前这片散着死寂气息的焦炭和灰烬!
一生的奋斗,顷刻间烟消云散。
“爹!娘——!”
赵以衣哭喊着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父母。
一家三口在废墟前抱头痛哭,那悲恸的哭声混杂在周围无数相似的哀嚎之中。
梁进站在一旁,看着这劫后余生却又痛失家园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只能无声地叹息。
他刚想上前安慰几句,目光却被不远处一阵更急促的哭喊声吸引。
“来人啊!快来人帮帮忙啊!”
一个中年汉子满脸是泪和灰,正跪在一堆尚有余烟冒出的废墟上,徒劳地用手扒拉着沉重的断梁和瓦砾,声音嘶哑绝望:
“这里还压着人!是个孩子!我听到他在哭!他还活着!”
“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啊!”
周围的幸存者们大多神情麻木,或忙于自救,或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鲜有人回应他的求救。
那汉子绝望的呼喊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梁进眼神一凝,身形如电,瞬间便掠过十几步的距离,出现在那堆废墟旁。
“闪开!”
他低喝一声,那汉子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滚到一边。
梁进双臂肌肉贲张,双手抓住一根足有成人腰粗、烧得焦黑的沉重断梁,猛地力!
“起——!”
轰隆!哗啦啦!
断梁连同覆盖其上的大量瓦砾碎砖被他硬生生掀开,烟尘灰烬冲天而起。
烟尘稍散,只见断梁下方,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蜷缩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
孩子浑身被烟灰覆盖,小脸乌黑,呛得咳嗽不停,只有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