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之后别人抚慰她,她还从未抚慰过人。
如今她面对一个普通女子如此深切的悲伤,竟显得笨拙而无力,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衣?怎么了?”
梁进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哀伤气氛,他大步踏入厅中,目光带着询问落在赵以衣身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赵以衣猛地抬起头。
泪水冲刷过的脸庞苍白如纸,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杏眼此刻红肿得像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看到梁进,她眼中瞬间爆出强烈的依赖和委屈,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久坐哭泣而双腿软,踉跄了一下。
“梁大哥!你……你终于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我想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看看爹娘吧!”
“昨夜……昨夜外面那么乱,火光烧红了天,我……我好怕……”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话语破碎得难以连贯。
梁进立刻明白了原委。
当初为了保密,他特意叮嘱过赵以衣,在照顾牧从霜期间,若无特殊情况,尽量待在宅院中不要外出。
平日里赵以衣温顺懂事,从未有过怨言。
然而昨夜那场波及全城、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动乱,彻底击碎了这个年轻姑娘的镇定。
她担忧家中父母亲人的安危,心如油煎,却又不敢违背梁进的嘱托私自离开,只能在这看似安全的牢笼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恐怖声响,在无边的恐惧和煎熬中苦等黎明,苦等梁进的归来。
梁进看着赵以衣哭得几乎脱力的模样,轻叹一声,上前一步道:
“傻丫头,既然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那么自然得赶快回家看看。”
“快回去吧,若是家中无事了再过来。”
赵以衣闻言,慌忙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提起裙角,就要往外冲。
“等等!”
梁进再次叫住了她。
赵以衣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梁进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再看看外面依旧混乱不堪的京城景象,语气沉稳道:
“外面乱象未平,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路上恐有不测。”
“我陪你走一趟。”
他深知赵以衣是为了帮自己的忙才被困于此,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她独自去面对归途的凶险。
赵以衣眼中瞬间又蓄满了泪水,这次却是感激的泪水,她用力地点点头:
“嗯!”
两人不再耽搁,迅离开了这方暂时安宁的小天地,重新汇入那满目疮痍的京城街道,朝着城西赵家所在的方向疾行。
然而,越靠近城西,空气中的异样就越浓重。
那呛人的焦糊味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刺鼻,越来越灼热。
抬头望去,只见赵家所在的坊市方向,一股股比别处更为粗壮、更为浓密的黑烟,如同一条条巨大的、污浊的黑龙,源源不断地翻滚着升腾而起,几乎遮蔽了那片天空。
地面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漆黑的、湿漉漉的污渍,脚踩上去,出噗嗤噗嗤的粘腻声响,抬起脚时,鞋底便沾满了黑色泥泞。
那是大量燃烧物飘散的灰烬。
街道上迎面而来的人群,也印证了前方的惨烈。
许多人被浓烟熏得满面漆黑,只能看到一双双布满血丝、充满惊恐和悲伤的眼睛。
他们或是互相搀扶,步履蹒跚;或是麻木地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车上堆着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烧得焦黑的木头和几件勉强能辨认形状的破旧家什。
更多的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盆桶,里面盛着浑浊的泥水,脚步匆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脸上写满了绝望的焦急。
当梁进和赵以衣终于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整条街!
他们记忆中那条虽不繁华却充满烟火气的街道,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焦黑的、散着余烬热气的废墟!
目光所及,再无一座完整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