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带着点戏谑,猛地嘬了一大口电子烟,故意对着吴承德的方向吐出一股浓郁的西瓜味烟雾,瞬间被狂暴的雨滴撕裂。
“路线,时间,人物,清清楚楚!怎么着?信不过我?玩儿呐?”
吴承德,阳雨,康知芝,几个“老家伙”神神秘秘的,让他谢安翻了个十足十的白眼,视线掠过吴承德,投向被暴雨笼罩的湖面,用一种极其欠抽,又充满想象力的轻松口吻补充道。
“瞎琢磨啥呢?没准儿人老阳和老项,兴致大顶着瓢泼大雨,去鄂湖搞个男子双人自由泳锦标赛呢?顺便还能摸俩王八上来炖汤。”
“嘿!小崽子!”吴承德被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给逗乐了,突然一个箭步从雨幕里窜到屋檐下,沾着雨水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在谢安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
“真以为跟着康康混了几天,老子就治不了你了?”吴承德嘿嘿笑着,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促狭表情,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伸过去,将谢安手里亮闪闪的电子烟捞了过来,对着烟嘴猛嘬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嚯!”下一秒,人工合成西瓜冰沙味,混合着冰凉凉的薄荷感,像一股怪味冲击波直冲吴承德的天灵盖,跟他习惯了几十年的烟草味儿差着十万八千里,立刻被呛得弯下腰,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
“咳咳……啥破玩意儿……齁甜的……咳咳……”
好不容易顺过气,吴承德抹了把脸,看着旁边一脸活该表情,憋着笑的谢安,顺势就用刚抹完脸还湿漉漉的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脸上的嬉笑稍微收敛了一点点,声音也压低了些,“管住点嘴,阳雨现在干的事,一丁点儿风声都不能有,回头要是因为你这张嘴叭叭的,让下面那些兔崽子们瞎猜瞎传,到时候你康哥也罩不住你。”
“噫——!”谢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吴承德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嫌弃地抖了抖肩膀,仿佛要甩掉什么脏东西。
瞪着吴承德手里刚刚被“玷污”过的电子烟,看着烟嘴上可疑的水光,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得!送你了!留着当传家宝吧!真是服了。”谢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再看看旁边虽然呛得够呛,却始终无动于衷的吴承德,以及依旧风雨如晦,毫无动静的鄂湖方向,最后那点耐心彻底宣告破产。
“磨叽,再磨叽就赶不上去冬宫的大部队了,你在这儿玩吧,我找他们去!”
谢安烦躁地嘟囔了一句,猛地一跺脚,溅起的水花直接打湿了裤脚,再也无法忍受原地等待的煎熬,干脆利落地拉上冲锋衣,兜帽往头上一扣,身体微微下沉,做出一个标准的冲刺起跑姿势,准备扎进了冰冷刺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滂沱大雨之中。
“冬宫?”一个沉稳平和,穿透力却极强的声音,如同投入喧嚣湖面的一颗石子,清晰切开了密集的雨声,从不远处昏沉沉的阴影里传来,“谈判已经确定要开始了?”
阴影边缘的轮廓逐渐清晰,阳雨的身影缓缓步出,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的谪仙,带着不合时宜的从容。
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浸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流畅的线条,湿漉漉的黑贴在额角,几缕梢还在向下滴着水珠。
然而微微敞开的湿透衣领中,竟极其突兀地塞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白鹭幼鸟,似乎对周遭的暴雨毫无惧色,嫩黄的喙好奇啄着阳雨的衣领布料,湿漉漉的黑豆眼骨碌碌转着,天真打量着混乱的世界。
而右臂小心翼翼地环抱在胸前,护着一只体型稍大,脖颈处有明显伤痕的雌性白鹭。
但骨节分明,沾满泥泞和暗红血污的左手,正紧紧攥着一条同样泥泞不堪,颜色深得黑的裤脚,裤脚的主人项家铭,如同一条被彻底抽去了脊骨的死狗,硬生生地拖在身后,头颅无力地耷拉着,湿透的头糊在脸上,双目空洞地,视线仿佛穿透了天地,望向某个绝望的深渊。
身体随着拖动,在湿滑的地面上留下一条蜿蜒,粘稠,混杂着泥浆和刺目血痕的轨迹,四肢的断口被雨水冲刷得泛白,但可怕的缺失和残留的剧烈痛苦痕迹,足以让任何目睹者心底寒。
“我艹——!”谢安已经冲出去好几步,但阳雨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出场方式,还是让他一个急刹车,硬生生钉在原地,指着阳雨衣领里的小家伙和怀里的大鸟,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后面,仿佛刚从地狱里捞出来的项家铭,声音因为震惊都拔高了好几度。
“我的阳哥,你俩搁这儿搞什么行为艺术呢?上树掏鸟窝摔下来,顺便还把老项的手脚给摔没了?!”谢安的目光,在阳雨怀里的白鹭母子,和身后的项家铭身上来回扫视,荒谬感和震惊感交织在一起,“这也摔得太对称了吧?!”
此时的阳雨,身上那柄令人胆寒的鲜血雁翎刀早已消散无形,周身萦绕的是经历过惊涛骇浪后,磐石般的沉稳与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古井无波的禅意,唯有深邃的眼眸深处,一抹细微却宛如实质的猩红杀意,如同潜藏在平静岩浆下的火光,固执地流转着,无法彻底熄灭。
但或许是多日并肩作战的默契,谢安对这种残留的杀意早已免疫,所以震惊过后,更多的是对眼前诡异局面的直白吐槽,和对项家铭惨状的惊讶。
被谢安这不着调的比喻弄得微微一怔,阳雨脸上浮现出一丝带着点局促的尴尬笑容。
“咳,他要跑情况紧急,我当时……嗯,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砍断了他的手脚。”阳雨轻咳一声,声音依旧平稳,省略了湖边的刀光剑影,只是简单陈述了刚才生的事情。
说罢,像是要转移略显沉重的气氛,探进湿漉漉的口袋,掏出了折断的天线,外壳沾着泥土和水渍的卫星电话,以及一个小巧的黑色摄像头,一股脑儿递给了眼神终于从震惊变为凝重的吴承德。
吴承德的目光在阳雨脸上罕见的尴尬,项家铭惨不忍睹的躯干,以及两只无辜的白鹭之间快掠过,最终定格在手心冰冷的物件上。
没有立刻开口,伸手接过,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摩挲了一下,感受到雨水带来的凉意,微微皱起了眉头,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锐利得像鹰隼,仿佛想透过这些物品看穿背后所有的阴谋。
“叛徒,确定就是项家铭?”吴承德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沉甸甸的质询感,目光却紧紧锁住阳雨的眼睛,似乎在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确定,“证据确凿?”
“没有证据。”阳雨的回答简洁有力,斩钉截铁,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烂泥般的项家铭一眼,只是平静地迎视吴承德的目光,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无需置疑的强大自信。
“但,我就是证据。”每一个字都如同磐石落地,带着不容辩驳的份量,左手猛地用力一甩,麻木的躯干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掼进屋檐下的区域,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出沉闷的响声。
项家铭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呜咽,彻底瘫软不动,阳雨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件垃圾,动作干脆利落得近乎冷酷。
“顺便,帮忙看看这两只鸟,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动物保护协会的专业人士,给它们治疗一下。”又将怀里紧紧相依的白鹭母子,轻轻递向吴承德,阳雨的语气柔和,与刚才甩飞项家铭时的冷硬判若两人,仿佛这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大事。
下意识地接过了两只羽毛湿透,体温微凉的鸟,幼鸟被手掌的温度一暖,立刻出细弱的啾鸣,小小的脑袋在指缝间蹭了蹭。无辜的生命力与地上只剩下绝望呼吸的“人棍”,形成了地狱天堂般的对比。
目光复杂地落在黑色摄像头上,指尖拨弄了一下光滑的表面,脸上的凝重像被风吹散的薄雾,嘴角极其微妙地向上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混杂着洞察世事的了然,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以及看透世情的玩味。
“呵。”一声短促,带着复杂意味的轻笑从鼻腔里逸出,目光落在地上蜷缩的项家铭身上,像是在对一堵不会回应的墙说话,语调带着点唏嘘的调侃。
“老项啊老项,这玩意儿压根儿不是什么监控探头,就是爱鸟人士挂在树上,观察鸟类的高清鸟类观察摄像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摄像头,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又有点好笑的小事,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命运开的残酷玩笑。
“有理想,想往上爬,不是错,但挑路的时候,得睁大眼睛,看清楚脚下到底是通天梯,还是万丈悬崖啊。”
低头看了看手中幼鸟,小家伙正歪着头,用黑亮的豆眼好奇瞅着自己,吴承德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它嫩黄的小喙,幼鸟立刻亲昵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放心吧,阳雨。”吴承德小心地把两只白鹭拢在臂弯里,动作笨拙中透着一丝温柔,“这是白鹭,正经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稀罕着呢,我这就去找后勤的老王头,他以前在林业局干过,有门路找专业的救助人员。”
“闹了半天,你们原来是在抓间谍?怪不得康哥把那两个沙俄来的瘟神晾了半天,一张驴脸拉得又臭又长。”
冰冷的雨丝,还在断断续续敲打着顶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谢安蹲在地面上,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指,戳了戳雌性白鹭略显凌乱的羽毛。
鸟儿竟也不怕,只是歪着脑袋,用一双漆黑的豆眼瞅着他,唯有脖颈上刺目的伤口,让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显得颇为僵硬,谢安啧了一声,猛地抬头,狠狠瞪向靠在一旁的项家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