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狼林山的最后一缕硝烟被朔风吹散,整个三韩南部,马韩、弁韩、辰韩故地,已尽数插上了大汉的赤色龙旗。
然而董袭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了这片刚刚平定的土地,锁定了那片乐浪郡的疆域……
那里,是他与田豫之间最后的战场。
其实此时按理说坐镇朝鲜城的不应该是田豫,而是被司马懿任命为平州刺史的司马孚,可惜据锦衣卫的情报,司马孚在接任之后却一直停驻在西安平遥控指挥,显然是怕了汉军。
另一边,在霍峻率部肃清狼林山残敌的同时,董袭并未停下他的脚步。
他以汉川城为根基,一面继续推行均田之策,将从燕国豪族手中夺来的土地,尽数分予那些饱受盘剥的三韩百姓。
另一面则整顿兵马,将那些在战争中投诚、对辽军怀有刻骨仇恨的三韩降卒重新整编,与岭南府的精锐混编一处,兵锋直指乐浪!
由于这几年间均田制的深入人心,汉军所过之处,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那些刚刚分到田地、过上安稳日子的百姓,自为大军送来粮草,充当向导,表达着对大汉王师的拥护。
而如今田豫所能倚仗的,只剩下朝鲜城那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麾下那群同样被逼入绝境的辽军士卒……
章武十一年,一月。
严冬凛冽,浿水(大同江)依旧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只有偶尔的朔风卷起雪花,在冰面上呼啸而过。
然而,就在这片冰封的江面上,数不清的汉军正沿着被冻结的江面一路向北,赤色的龙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猎猎作响,将整片冰面都染上了一层铁与血的颜色……
在正面击溃了田豫在浿水的防线后,汉军终于渡过大江,向乐浪郡进,在设立朝鲜都督府不久后,汉军就踏上了乐浪郡的土地。
屯有城下,汉军大营连绵十里,旌旗如林,将这孤城彻底包围。
中军大帐内,董袭烦躁地来回踱步,身上的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出“铿锵”的摩擦声,他实在忍受不住,猛地一脚踢在了一个炭盆上,火星四溅……“
他娘的!这都围了半个月了!田豫这老小子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想到这里,董袭愈郁闷,毕竟自奉命渡海来到这鸟不拉屎的三韩,他就没打过几场顺风顺水的仗。
先是在海岸线被曹彰碾的到处逃窜,然后在狼林山里又被一群游兵散勇折腾得焦头烂额,如今好不容易兵临城下,但几次就要破城之际,却被从其余各县来的援军打乱了节奏。
他引以为傲的岭南水师,在这冰封的浿水上,连一艘走舸都动弹不得,一身的本事使不出七成,这让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别提多憋屈了。
若非刘瑁设立朝鲜都督府的设立帮助他定了定心,恐怕他早就早就泄了心气……
“将军何必动怒,请用茶。”
一旁的陆逊神色平静,仿佛帐外的冰天雪地与将军的怒火都与他无关。
他轻轻提起案上的铜壶,为董袭斟上一杯热茶,动作从容不迫。
“息怒?伯言,你让我如何息怒!”
董袭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用手捂着取暖,瓮声瓮气地抱怨着。
“你看看外面,弟兄们都是江东水乡出来的,哪受过这等苦寒?再这么耗下去,非战斗减员都得把咱们拖垮!田豫那老东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想把我们活活拖死在这儿!”
陆逊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田豫固然是想拖,可他拖得起吗?他知道出城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固死守此城,仗着其余各县的援军苟延残喘,等待着司马懿的回援,但他等得,他麾下的辽军士卒等得吗?”
“哼,等个屁!”
董袭冷哼一声,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涌入腹中,让他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子义那家伙,此刻恐怕早已将辽东搅得天翻地覆,司马师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来救这乐浪?这田豫,不过是痴人说梦,自欺欺人罢了!”
“正是如此,既然他想当缩头乌龟,我军便以攻心为上!”
陆逊的笑容愈笃定,像一只算无遗策的小狐狸。
“这段时日,我已命那些降卒在城下轮番喊话,对于那些本就朝不保夕的辽卒而言,为司马懿守城的利益,可是远远低于投降我军,分田分地,回家过安稳日子的……”
“这法子好!”
董袭一拍大腿,眼中重新亮起光芒。
“杀人诛心!伯言,就这么干!再加把火!把咱们缴获的粮食,就在城外埋锅造饭!老子就不信,饿着肚子的兵,还能替他田豫卖命!”
正如二人所料,此刻的朝鲜城中,已是真正的内外交困,孤立无援……
田豫身披重甲,双手死死地扶着冰冷的墙垛,遥望着城外那片灯火通明、延绵不绝的汉军大营。
他的面容憔悴得如同枯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短短数年光景,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让他苍老了二十岁。
原本随意征伐的三韩旧民几乎悉数叛变,就连原本汉四郡的地盘也几乎尽数为汉军所有,曹彰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就连国号也从燕变成了辽……
去岁,他接到了司马懿的密令,不得不设下圈套,将那位对曹氏忠心耿耿的夏侯尚骗至朝鲜,以“谋逆”的罪名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