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由于李隆基烧了咸阳桥,导致他们无法追上皇帝的队伍,最终也没有能够回到城中,反而不幸落入了叛军的手中。
“这是想跟着逃跑的狗官!这就是你们效忠的大唐朝廷!大难临头,他们只顾自己逃命!把你们留下来当替死鬼!”
喊话声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还有!别做梦了!什么裴郡王三天来援?全是郭千里、元载这些狗官编出来骗你们送死的弥天大谎!”
“裴徽的军队还在几百里外,被我们大燕的雄兵死死挡住!别说三天,三十天他也到不了长安!”
“你们守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开城投降!归顺大燕!我大燕国陛下宽宏大量,只诛恶,胁从不问!保你们性命,保你们家小!顽抗到底,玉石俱焚!”
“开城投降!开城投降!开城投降——!”
叛军士兵的齐声呐喊,如同魔音灌脑,一遍遍冲击着城头守军本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那些被押解的俘虏,那些血淋淋的级,那赤裸裸揭露皇帝逃跑和戳破援军谎言的话语,像无数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守军心中那名为“希望”和“忠诚”的脆弱壁垒。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在城头蔓延,比之前更加凶猛。
许多士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武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皇帝跑了?
我们被抛弃了?
裴郡王来不了?
那我们在这里死守,到底是为了什么?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迅淹没刚刚燃起的斗志。
一些民夫甚至吓得瘫倒在地,低声啜泣起来。
严武脸色大变,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对着周围大喊:“别听他们放屁!那是叛军的诡计!昏君的确是逃走了,我等从未遮掩此事!但裴郡王的大军就在路上!”
“我们只要坚持三天,裴郡王的强军一定能够来救援,我们守住!一定要守住!”
但他的声音在叛军震天的劝降声和城头弥漫的恐慌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郭千里猛地抽出横刀,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须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用尽全身力气出震天的咆哮,试图盖过一切:“住口!尔等叛国逆贼,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吾辈军人,守土有责!”
“身后便是家园父老!今日唯有死战报国,岂能听信尔等豺狼之语!弓箭手——瞄准那些喊话的贼子,给我射!”
他的怒吼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暂时压下了部分骚动。
一些弓箭手下意识地拉满了弓弦。
然而,士兵们眼中的恐惧和迷茫并未完全消散。
皇帝弃城而逃的事实,像一块巨大的阴影,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那“死战报国”的呼喊,也带上了一丝悲凉和虚无。
安庆绪的攻心之策,如同一把淬毒的匕,精准地刺入了长安守军最脆弱之处。
城头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决死之气,在残酷的现实和恶毒的谎言面前,开始剧烈地动摇、瓦解。
能否再撑三天,在每个人心中都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长安城的命运,悬于一线。
……
……
时值盛夏,本该是生机勃勃的季节,通往西南的黄土官道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烈日灼烤着大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尘土和隐隐的血腥味。
官道两侧的田野荒芜,村庄残破,偶尔可见乌鸦盘旋在焦黑的梁木上。
庞大的队伍像一条濒死的巨蟒,在黄土路上痛苦地蠕动,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给这支“幸蜀”的队伍披上了一层灰暗的丧服。
近四万人的护驾大军,早已失去了皇家卫队的威严与秩序。
士兵们盔甲歪斜,旌旗卷折,步履蹒跚。
许多人拄着长矛当拐杖,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飞扬的尘土,脸上刻满了长途奔命的疲惫、家园沦陷的茫然,前途未卜的压抑愤怒。
沉重的辎重车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深深的车辙如同刻在大地身上的伤痕。
宫娥彩女、内侍宦官夹杂其中,衣衫不整,面无人色,低声的啜泣和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龙辇之内,明黄色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混乱与绝望,也隔绝了李隆基曾经的雄心与意志。
龙辇内部闷热而压抑,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也无法掩盖的衰老与恐惧的气息。
李隆基斜倚在软垫上,昔日锐利如鹰的帝王之眼如今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惊惶。
每一次车轴的剧烈颠簸,每一次外面传来的士兵争吵或急促的马蹄声,都让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仿佛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