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石天带着族人在山谷边缘种下排排树苗。那些树苗的根系里,都掺了点地脉之心的粉末。他相信终有一天,这片森林会比记忆中更加繁茂。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时,石天掌心的淡金色纹路轻轻闪烁,像是在回应着大地的心跳。
三个月后,山谷里的蓝色小花蔓延到了山外。有天清晨,石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山外来了群穿着布衣的陌生人,他们的领捧着块刻着火焰纹的玉佩,说是来找守护地脉的英雄。
石天正在给新栽的云杉浇水,闻言猛地直起身。掌心的淡金色纹路突然烫,他下意识按住袖口,那抹金光透过粗布隐隐亮。三个月来,地脉之心的力量在他体内日渐沉凝,就像深埋地下的根茎,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们有多少人?”石天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他看到石月梢还沾着晨露,蓝色小花别在她的羊角辫上,花瓣上的露珠顺着梢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细小的水痕。
“十几个呢,都背着大包袱,还有个老爷爷拄着铜头拐杖。”石月拽着他的衣角往谷口跑,“他们说的火焰纹玉佩,和爹留下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石天脚步一顿。父亲的遗物里确实有半块火焰纹玉佩,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生生劈开。母亲临终前曾说过,那是世代守护者与外界联络的信物,另一半在“焚心谷”的盟友手中。可焚心谷早在二十年前就销声匿迹,据说整个部族都被山魈王的黑雾吞噬了。
穿过晨雾弥漫的竹林,石天远远望见谷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一群异乡人。为的汉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麻布短打外罩着件褪色的皮甲,腰间的玉佩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当他转身时,石天的呼吸骤然停滞——那玉佩的断裂处,竟与父亲留下的半块严丝合缝。
“阁下可是石天?”汉子抱拳行礼,动作带着古朴的郑重。他将玉佩高举过头顶,火焰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暗红光泽,“在下墨山,来自三百里外的焚心谷。二十年前与令尊有约,若地脉异动,持此玉佩互为呼应。”
石天解下颈间的玉佩,两半断裂的玉石在掌心合二为一。接触的刹那,淡金色与暗红色的光流同时迸,在空中交织成完整的火焰图腾。他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总对着残缺的玉佩出神,那不是遗憾,是等待。
“跟我来。”石天攥紧合璧的玉佩,转身走向祭坛方向。墨山等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上。石月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羊角辫上的蓝花随着脚步轻轻颤动,像是在给他们引路。
祭坛周围的树苗已长到半人高,叶片上凝着的晨露在阳光下闪烁,恍若满地碎钻。石天站在祭台中央,指尖抚过龟甲上的裂痕。三个月来,这些裂痕每天都在变浅,仿佛有生命在其中缓缓复苏。
“山魈王被打退后,地脉的异动并未停止。”墨山突然开口,从包袱里取出一卷兽皮地图。展开的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红线爬满了山川河谷,“我们焚心谷世代监测地火脉络,三个月前现所有地火都在朝这边汇聚。”
石天的目光落在地图中央,那里用朱砂画着漩涡状的图案,恰好对应着山谷的位置。掌心的纹路再次烫,他忽然想起巫祝临终前的话:地脉如蛛网,牵一而动全身。
“这是地脉之心在自我修复。”石天指尖在地图上划过,那些淡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指尖延伸,在兽皮上勾勒出与龟甲相似的脉络,“但山魈王留下的暗影还在侵蚀地脉,你们看到的汇聚,其实是地火在对抗暗影。”
拄着铜头拐杖的老者突然咳嗽起来,铜杖顿地出沉闷的响声:“小伙子,你可知地火与地脉相济相生?若暗影彻底污染地脉,地火便会失控,到那时。。。”
“到那时,百里之内将化为火海。”石天接过他的话,目光扫过墨山腰间的玉佩,“就像二十年前焚心谷生的事。”
老者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铜杖深深陷入泥土:“你怎么知道?”
石天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祭坛下的枯井。三个月前巫祝就是在这里取出地脉之心的粉末,井水深处至今能听见微弱的搏动声,像是大地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跳动。他弯腰舀起一瓢井水,水面漂浮着细碎的金色光点。
“地脉之心能净化暗影,但需要地火相助。”石天将半块玉佩浸入水中,暗红色的火焰纹在水面晕开,与金色光点缠绕成螺旋,“就像这两半玉佩,缺一不可。”
墨山突然单膝跪地,身后的族人纷纷效仿。晨光穿过他们的肩膀,在青石板上投下参差的影子,仿佛一片沉默的森林。“焚心谷欠守护者的血债,今日该偿还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颤抖,“当年若不是我们擅自引动地火,山魈王也不会趁虚而入。”
石天伸手扶起他,合璧的玉佩在两人掌心出共鸣般的轻颤。他忽然想起父亲常对着火焰纹玉佩呆时说的话:“过错就像山涧的石头,挡住水流,却也能让河道变得更深。”
“爹说守护者从不记仇,只记责。”石月不知何时采来大把蓝花,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蓝色花瓣落在玉佩上,竟慢慢染上淡淡的金纹,“就像这些花,去年还只开在谷底呢。”
石天望着漫山遍野的蓝色小花,忽然明白地脉之心的真正力量。它从不是需要死守的宝藏,而是能让生命绵延的种子。就像此刻,淡金色的光流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注入墨山的血脉。
“今晚月升时,我们去地火泉。”石天收起玉佩,掌心的纹路与晨光融为一体,“山魈王留下的暗影,该彻底清算了。”
夜幕降临时,山谷里的蓝花突然泛起荧荧蓝光。石天带着墨山等人穿过花海,脚下的土地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搏动,像是无数心脏在同步跳动。石月提着灯笼跑在最前面,灯笼的光晕里,她间的蓝花正一点点变得透明。
“就是这里了。”石天停在一处凹陷的山壁前。月光穿过岩壁的裂缝,在地面照出个不规则的光斑,光斑中心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火苗在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将合璧的玉佩按在岩壁上。
淡金色与暗红色的光芒同时迸,岩壁如同融化的冰雪般缓缓退开。眼前出现一个幽深的洞穴,洞穴底部翻滚着赤红色的岩浆,岩浆表面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黑雾,那些黑雾接触到洞壁上的蓝花,立刻出滋滋的声响。
“小心!”墨山突然将石天拽到身后,铜头拐杖猛地顿地,拐杖顶端的铜饰射出三道火焰,将扑来的黑雾烧成灰烬,“这些是山魈王的残念所化,遇活物就会附身。”
石天看着那些扭曲的黑雾,忽然想起父亲消失那天,漫天都是这样的黑雾。他握紧拳头,掌心的纹路出越来越亮的光芒:“地脉之心能净化它们,但需要有人引动地火。”
“我来。”墨山解下腰间的玉佩,将其抛向岩浆中央。玉佩在半空炸开,化作漫天火雨落入岩浆,原本平静的岩浆突然沸腾起来,赤红色的火苗窜起丈余高,“焚心谷的人,从不怕与火焰同行。”
石天不再犹豫,纵身跃向岩浆中央的岩石。淡金色的光流从他体内涌出,在岩浆上方织成巨大的网,那些漂浮的黑雾被光网困住,出凄厉的尖叫。他能感觉到地脉之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有更多的金光注入光网。
“就是现在!”墨山的声音带着焦灼。石天低头,看见岩浆里渐渐浮现出个模糊的黑影,那黑影正拼命撞击着光网,无数尖啸的黑雾从黑影中涌出,光网已开始出现裂痕。
“爹,该结束了。”石天轻声说。他忽然明白那些破碎画面的含义,父亲当年并非被山魈王吞噬,而是与地脉之心融为一体,化作了守护这片土地的屏障。此刻,淡金色的光流中,隐约能看见个温和的笑容在向他点头。
石天张开双臂,任由地脉之心的力量彻底涌入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透明,身体渐渐化作无数金色光点,融入那张光网。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石月带着哭腔的呼喊,听见墨山等人的怒吼,听见岩浆沸腾的咆哮,还听见了父亲那句被风带走的话:“真正的守护,是让生命自己学会生长。”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石月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蓝花丛中。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见石天正站在洞口望着岩浆池。那些赤红色的岩浆已经变成清澈的泉水,水面漂浮着金色的光点,而原本漆黑的洞壁上,此刻爬满了蓝色的藤蔓。
“哥!”石月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却现哥哥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就像快要融进晨光里,“你怎么了?”
石天笑着摸摸她的头,掌心的纹路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地脉之心需要新的形态。”他指向泉水中央,那里正缓缓升起一块半透明的晶石,晶石内部仿佛有流动的光脉,“以后它会和地火泉共生,再也不用谁来守护了。”
墨山拄着铜杖走过来,他的头一夜之间变得雪白,但眼睛却比来时清亮了许多:“我们会在这里建起新的祭坛。”他望着漫山遍野的蓝花,那些花朵正在晨光中渐渐褪去蓝色,化作纯白的光点融入泥土,“焚心谷的人会留下来,和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