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山谷。晨雾中,族人正在给新栽的树苗浇水,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皮肤上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看,花开到那边了。”石月指着远方的山脊,那里有金色的光点正在汇聚,渐渐形成一道光带,“爹说过,当蓝花铺满所有山岗,就是守护者回家的时候。”
石天望着那道金色的光带,感觉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轻。他最后看了一眼妹妹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真正的守护,不是永远在场,而是让守护的信念永远流传。”
当第一缕阳光完全越过山脊时,石天的身影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融入了漫山遍野的花海。石月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花瓣在她掌心化作半块火焰纹玉佩,另一半正在墨山的掌心微微亮。
石月的指尖停留在玉佩表面,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她抬头望向天空,金色的光点仍在缓缓飘落,像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声叹息。墨山将掌心的半块玉佩递过来,两瓣月牙状的玉珏拼在一起时,火焰纹路恰好连成完整的圆环。
“这是地脉之心的碎片。”墨山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铜杖在地面轻轻一顿,杖头的铜铃出清越的响声,“石天前辈把守护者的印记分了一半给焚心谷,是要我们永远记得今日之诺。”
石月握紧合二为一的玉佩,玉质在掌心渐渐变得温热。她忽然想起昨夜地脉之心升起时,石天掌心那些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原来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早已随着岁月刻进了整个山谷的肌理。
新祭坛的基石是用焚心谷带来的玄铁混合本地青石砌成的。墨山指挥族人在泉眼周围刻画符文时,石月现那些符号与父亲留下的古籍记载的地脉文有微妙的呼应。铜杖点过之处,地面会泛起涟漪般的金光,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符文编织成网。
“这是用焚心谷的血纹术改良的。”墨山注意到她的目光,苍老的手指抚过刚刻好的纹路,“当年先祖为了强行催动地脉之力,创造出这种以血脉为引的术法,后来才明白,真正的沟通不需要献祭,只需要诚心。”
石月蹲下身,指尖轻触符文交汇处。那里的泥土正在微微震颤,像是沉睡的心脏重新跳动。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在老祭坛学认地脉文,父亲粗糙的手掌握着她的小手,在沙地上画出第一道弧线:“地脉有灵,你对它好,它自然会回应你。”
三个月后,新祭坛在泉水中央落成。墨山特意保留了原有的泉眼,让清澈的泉水从祭坛底部的镂空花纹中流过,与地脉之心的晶石交相辉映。焚心谷的工匠们带来了祖传的青铜器皿,石月族的孩子们则采集了永不褪色的山花,将它们晒干后嵌入祭坛的缝隙,远远望去,整座祭坛就像从土里生长出来的花树。
落成大典那天,石月第一次见到了焚心谷的全貌。那些曾经穿着黑衣的族人,如今换上了与山谷同色的蓝布衣裳,他们黝黑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向石月族的老人请教耕种的技巧。墨山的孙女墨禾抱着一捆刚编好的草绳跑过,她辫梢的红绳在风中飘动,像极了焚心谷特有的火焰花。
“月姐姐,你看我编的!”墨禾举起草绳,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草丝编出火焰与花朵交织的图案,“爷爷说要把两族的纹样合在一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石月接过草绳,指尖划过那些精巧的结扣。她忽然注意到,焚心谷的孩子们手腕上,都戴着类似的饰品。而石月族的孩子们,则学着焚心谷的样子,在额头点上淡金色的印记——那是地脉之心的象征。
夜幕降临时,祭坛周围燃起了篝火。墨山拄着铜杖站在泉边,他的声音透过篝火的噼啪声传遍山谷:“今日起,焚心谷与石月族同守此地。地脉之心在,我们的盟约就在。”
话音刚落,泉眼中央的晶石忽然出明亮的光芒。石月看到自己掌心的玉佩也随之亮起,那些火焰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最终在眉心化作一点金光。她惊讶地现,周围的族人眉心都泛起了同样的光芒,而焚心谷的族人们,他们手腕上的饰品也在同步光。
“这是地脉的认可。”墨山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先祖们穷尽一生追求的境界,今日终于达成了。”
石月望着泉眼中央的晶石,忽然明白父亲和石天所说的“守护”是什么意思。不是血脉的传承,也不是地域的划分,而是两族人心底那份对这片土地共同的热爱。
秋收时节,山谷迎来了第一场雨。石月站在祭坛边,看着雨水顺着晶石的棱角滑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焚心谷的族人正在加固新修的水渠,他们改良的灌溉系统让今年的收成比往年翻了一倍。墨禾踩着泥水跑来,手里捧着一把饱满的谷穗。
“月姐姐,你看这谷穗,比爷爷带来的种子长出的饱满多了!”墨禾的脸上沾着泥点,眼睛却亮晶晶的,“爷爷说这是地脉在帮我们,因为我们把心留在了这里。”
石月接过谷穗,指尖拂过沉甸甸的颗粒。她忽然想起石天消失那天,漫山遍野的蓝花化作光点融入泥土。如今那些土地上长出的庄稼,似乎都带着淡淡的金光,就像被守护者的力量滋养过。
雨停后,石月带着孩子们去山后采集草药。路过曾经的蓝花生长地时,她现那里长出了从未见过的植物,它们的叶片呈半透明的绿色,叶脉里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墨山说这是地脉之力孕育出的新物种,将它们晒干后入药,能治疗多年的旧疾。
“月姐姐,你看那里!”一个孩子指着远处的山壁,那里有金色的液体从岩石缝隙中渗出,在地面凝结成琥珀状的晶体,“像不像石天前辈化作的光点?”
石月走过去,蹲下身轻轻触摸那些晶体。它们温润如玉,却又带着金属的质感。她想起父亲留下的古籍中记载,地脉之心的力量会以各种形态存在于山谷之中,守护着这里的生灵。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轻微地震动起来。远处的山林传来一阵轰鸣,像是有巨石滚落。墨山拄着铜杖匆匆赶来,他的脸色有些凝重:“是西边的山体滑坡了,那里是新栽的果树林。”
众人赶到时,只见成片的果树被埋在泥石之下,刚结出的果实散落一地。焚心谷的族人立刻拿出工具开始清理,石月族的老人则围着受损的土地低声祈祷。石月注意到,那些被埋的果树林旁,恰好是当年蓝花盛开最密集的地方。
“别担心。”墨山走到她身边,铜杖在地面一顿,“地脉会指引我们的。”
果然,随着墨山念起古老的咒语,地面开始微微光。那些被埋在泥石下的果树竟然慢慢抬起头,断裂的枝干上重新抽出嫩芽。石月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地脉之心的力量从未离开,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片土地。
夜幕降临时,两族的族人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今日的经历。墨禾拿着一块刚凝结的金色晶体,兴奋地说:“爷爷,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地脉之晶?古籍上说它能净化一切邪祟。”
墨山接过晶体,仔细端详着:“它不仅能净化邪祟,还能滋养万物。这是地脉对我们的馈赠,也是对我们守护的肯定。”
石月望着篝火旁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忽然想起石天消失前说的话:“真正的守护,不是永远在场,而是让守护的信念永远流传。”她知道,父亲和石天从未离开,他们只是化作了山谷的一部分,永远守护着这里的生灵。
夜色渐深,篝火的光芒在山谷间跳跃,映照着两族族人脸上的疲惫与欣慰。焚心谷的少年阿木正用树枝在地上勾勒着白日里果树重生的景象,石月族的小姑娘阿瑶则缠着墨禾,要听更多关于地脉之晶的传说。
“地脉之晶真的能让枯木逢春吗?”阿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手指轻轻触碰着墨禾腰间挂着的一小块碎晶——那是今日清理现场时捡到的,虽不及墨山手中那块完整,却也散着微弱的金光。
墨禾将碎晶摘下来放进她手心:“你试试就知道了。”
阿瑶捧着碎晶跑到不远处的一株蔫巴的蒲公英前,小心翼翼地将碎晶贴近枯草。刹那间,那蒲公英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枯黄的叶片迅转绿,白色的绒球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小姑娘惊喜地拍手欢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石月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镯。这银镯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内侧刻着石月族世代相传的守护图腾。白日里地脉苏醒时,银镯曾微微烫,仿佛与地脉之心产生了某种共鸣。
“在想什么?”墨山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铜杖顶端的宝石与地脉之晶遥相呼应,散出温润的光芒。
石月抬头望向星空:“我在想,地脉之心既然从未离开,那当年为何会出现异动?”
墨山沉默片刻,铜杖在地面划出复杂的纹路:“古籍记载,百年前焚心谷曾有过一次地脉枯竭。那时两族尚未和解,为争夺水源爆过激烈的冲突。直到一位石月族的祭司与焚心谷的族长共同献祭,才换来地脉的暂时稳定。”
“献祭?”石月敏锐地抓住这个词,“就像石天那样?”
篝火噼啪作响,将墨山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缓缓点头:“地脉需要信仰滋养,当守护的信念动摇时,它便会陷入沉睡。石天用生命唤醒了地脉,也让两族真正明白,分裂只会带来毁灭。”
话音刚落,东边的山峦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正在收拾器物的族人纷纷抬头,只见夜空被一道诡异的红光撕裂,焚心谷深处腾起滚滚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