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藩院想增加岗位编制把手伸向边关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个议题是先讨论的。
吏部尚书廖纪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咳嗽一声道:“今日廷议个议题:理藩院增加编制,往辽东、宣大、延绥、宁夏、甘肃、广州、桂林派七名总理夷务员外郎。诸君畅所欲言!”
大家对夷务没什么兴趣,都等着第二个议题。当即就有人问道:“杨侍讲学士,姚侍读,请问如此安排是何道理?为什么你们不考虑乌斯藏、云南、贵州方向?”
姚涞解释道:“那几个方向太平无事,从南直两湖浙赣迁入的军户民户人口,在百五十年内有大幅度增长,已在当地占绝大多数;而西北、东北的汉民人口不蕃,恐怕迁入的汉人军户民户会被夷化,所以必须阻断双方交往。”
这种边缘部门没人关心,官员们心急如焚,便不再质询。有人问廖纪道:“大冢宰,听说吏部会议否决了设总理夷务员外郎的提议,是以圣上交付廷议,吏部为何与杨相公及理藩院相左?”
在大议礼运动中,高官人人站队个个表态。廖纪算半个议礼派,他在南京时,与张璁桂萼交流后只支持嘉靖“继统不继嗣”,更不同意在太庙祭祀兴献皇帝,但这也足够让嘉靖把廖纪升为吏部尚书。
廖纪沉声道:“圣主即位,裁撤武职、召回太监、遣散冗官,风气为之一新!自老夫上任,吏部已劝退了朝廷各部门上百名挂名官吏,削减了数十个岗位!
现在理藩院想增加这么多从五品员外郎,那附属的吏员呢?六品官呢?是不是也要增加,这让其他的寺监司丞怎么想?”
杨植解释道:“裁员不能一刀切,那些徒靡朝廷钱粮的部门人员自然应该裁撤,但是理藩院派驻员外郎到边关总理夷务,杨相公、陈巡抚都是认可的,认为有大作用。”
一名跟随廖纪从南京调到吏部的官员哼一声道:“南京朝廷的官员都知道,杨侍讲学士出道之时,即倚仗太监之便与外藩通商赚了第一桶金,从那之后念念不忘,形成所谓的路径,哦,路径依赖!
总理夷务员外郎,以吏部议之,不过是所谓的茶马贸易、朝贡贸易换一个词而已!这些事一向由边臣、太监主导,迄今未见错漏,何必学前宋设置官职叠床架屋!”
杨植听到又有南京朝廷的来人揭他老底,不禁怒气勃。他看都不看那名马前卒,对廖纪喝道:“前宋并非一无是处!前宋选官曰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于卒伍,让听得到炮声的人去决策!
大冢宰出仕以来,就是所谓的不接地气的京官清流!
我当初来到北京,仅仅只是一个八股文章龙飞凤舞,思辩能力出类拔萃,拳脚刀法神乎其神,但其他方面平平无奇的翰林!
到了今天,总算托福有点小成就。从大同孤身入乱兵营劝其投降,到立下先登之功,乃至凉州炮击吉囊,吐鲁番横扫满儿汗,哪一天没有夷狄想杀我,哪一天不是为大明出生入死!
我杨植能活到今时今日,不是侥幸得来的!找个小瘪三来唬我,他算老几?不是开玩笑!”
廖纪几十年读书养气,哪能动怒,沉声道:“杨侍讲学士,当年你在南京紫禁城东朝房就为廷议打过杂,被我喝来喝去,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在这种场面想唬我,你行吗?你当年也不行啊!”
那名吏部马前卒上前一步,戟指喝道:“杨植,你怎么跟大冢宰说话的?莫非你想动粗?”
杨植上前一步,左手揪住吏部马前卒,右手当胸一拳打过去,左手再一推:“你敢指着我?别以为我穿了学士服就不敢动你,我扯下学士服照样可以当游侠!”
众人猝不及防,吏部马前卒被打得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几名吏部官员一拥而上就要反击,膀大腰圆的姚涞急忙上前挡住。
“怎么,想群殴呀?有种就过来!”
双方推推搡搡,兵部侍郎姚镆急步上前,把吏部官员的手打开,喝道:“人多欺负人少?出了紫禁城,一个一个单挑,敢不敢?”
围观的朝臣事不关己,自动让出给双方挥武力的空间。廖纪手指杨植怒道:“杨植,你就不怕言官弹劾你目无法纪?”
杨植向廖纪拱手道:“大冢宰也不用怕!我做人就是有个原则,人家对我客气我就对他客气,人家对我狠,我会比他更狠!
弹劾我是明天的事!但是今天一定要通过设总理夷务员外郎,否则今天没完!”
廷议并不是想召开就召开的,大明最高决策会议之一哪能这么随便。工部尚书赵璜出面打圆场道:“杨树人,你也不要太贪心,到处插旗!你还是工部郎中,我来管管你!
你理藩院本来有两个员外郎编制,这次最多可以再给你五个员外郎,五名吏员。员外郎你自己去说服其他部门官员转迁过去,吏部只负责办手续!
其他的要求,杨树人你就不要狮子大开口了!”
围观的官员訇然叫好,纷纷道:“善!善!大冢宰,就这样吧,快点进入下一个议题!”
廖纪哼道:“看在同僚面子上,我就答应下来!你自己找人,谁愿意去你那里就去!”
第一个议题就这样完成了,杨植拉着姚涞退出圈子,听廖纪宣布第二个议题:“给陈洸定性!”
陈洸今年四十七岁,原是正德六年进士,授官为户科给事中,后升为吏科右给事中,他和萧鸣凤等人一样,是王阳明心学门人。
嘉靖登基之初,陈洸随大流跟着杨廷和反对嘉靖认亲生父母,只是联署奏疏的官员上百个,陈洸并不突出。
不知道是和杨植一样机智,还是有运气加身,在大议礼运动中,陈洸总能避开风口浪尖并抓住机会。
联署奏疏后,杨廷和令陈洸回到原籍宣讲朝廷政策,陈洸就这样在老家广东潮阳县待了两年,幸运地躲过了嘉靖二年三年的狂风暴雨。
陈洸在老家并不安分,以言官身份弹劾老家的知县宋元翰坐分盗赃使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