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城外。
奔腾的永定河,如同脱缰野马,呼啸着卷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冲垮堤坝,漫过岸头,肆意吞噬着所有能吞噬的一切,包括人。
“娘,快走,我背你…”
“儿呀,你快走,别管我了。”
苍头百姓携老扶幼,惊惶奔逃,一个不慎跌入泥潭,顷刻被浊流吞没。
“救命啊,救救孩子吧…救…呜…”
残破茅屋顶上,妇人高举婴孩哭号,浪头打来,只剩空荡花布襁褓皮顺流浮沉。
“二丫,抱紧喽,死也不要松开,抱紧咯,抱…”
“阿爷…阿爷…”
一汉子不断叮嘱着女儿紧抱古树,可他却手下一滑,惨呼一声,没于轰然水声中,空留女儿独自抱着古树枝干嚎哭。
浮尸与断椽在漩涡中翻滚,天地间唯余黄汤呜咽。
“这都是逃难过来的百姓啊,他们逃过了洪水,扶老携幼来到城门口,只为求一口饭吃,如今却被你逼成了反贼,马上就要死在你的刀下。
你于心何忍?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呢?”
站在城楼上,指着城下闹哄哄的百姓,顾凯还是忍不住向唐辰出了质问。
收回远眺永定河洪水的视线,唐辰俯视着城下喊着口号要饭吃的难民。
许是昨夜永定河东堤决口的原因,洪水逼近西城门。
致使,东城门这边的难民,比昨日傍晚他们入城时,多了许多,其中以青壮年居多。
因为,得到城内大老爷要让他们吃土的消息,城门下的难民群情激愤的无不振臂高呼:
“开城门,施粥米,我们是人,不吃土。”
“家里的地没了,粮食也没了,求求官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苍天无眼,洪水肆虐,官府有责,收容灾民,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要见死不救吗?”
“开城门,我们要吃饭。”
“开城门…”
“开城门…”
口号声不断加大,声势一阵高过一阵,有那胆小怯懦的守城兵,握着刀的手,不自觉紧了又紧。
唐辰俯瞰一阵后,才恍若刚听到顾凯的质问似的,回身过来,面带微笑道:
“我认识他们吗?”
顾凯一愣,他没想到唐辰会问这种问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即将爆的愤怒:
“你是皇上钦点的赈灾使,这些都是大郑的子民,他们受灾逃难,你身为赈灾使有义务有责任救治他们。”
唐辰却不为所动,语气冷淡的道:
“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谁有那么多义务和责任救这些吃个救济粮还挑三拣四的难民。”
“可是,可是你是官,你吃着朝廷俸禄,有保民安民的责任!”顾凯凝眉瞪眼,狠狠地盯着他道。
“官?你回去问问户部给我过俸禄吗?”唐辰一声轻笑,“我这么一个一无品级,二无俸禄的,我算哪门子的官?”
顾凯一怔,他见唐辰每到一处便搜刮官员,抄没贪腐,收缴的钱财甚多,从未想过他是个没领过一天的俸禄的官。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虽然觉得说服唐辰改弦更张不太现实,可他看到裹挟着这么多懵懂无知的百姓,他还是想要努力着救一救。
“你,你是钦点的驸马,与朝廷休戚与共。”
“呵,没入洞房前,什么都做不得准。”
唐辰语气懒散,声调中充满了嘲讽,不等顾凯想好词反驳,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是没见过那些准新娘将自家相公送进大牢的,在这年头,一切皆有可能。”
顾凯心说:你这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天下那有新妇送自家相公进大牢的,如果有,那新妇不是蠢就是坏,但凡出了这种事,当地的县官绝对会将新妇流放三千里,让她去雷州挖贝壳。
不想再跟顾凯辩论的唐辰,对着城下叫嚣的百姓伸手一指,道:
“顾先生您再好好看看,他们是灾民,是百姓吗?”
“是!”顾凯连看都没看,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死到临头了,还在要求吃米,而不吃土的灾民,我没见过。”
唐辰摇头讥笑一声,随手又向远处一指,示意顾凯向远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