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季苇一骂过他,他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今天却叛逆瘾大发,到24小时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回到花坛处给周围人胡乱散一散,剩下一根接一根全点着了吸进自己肺里。叛逆也就叛逆一会儿,晚风和尼古丁让头脑渐渐冷静,手指很快停止颤抖。他当然很害怕,季苇一说要出国去,就更害怕。可是自从知道对方病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面对这一切。嘴上虽然绝不允许季苇一提半个不好听的字,心里却不是没有思考过。如果……真有那一天。季苇一想要的是阳光沙滩小岛,享受人群享受热闹享受站在聚光灯下。不是医院冰冷的白色墙壁,在夜里听着监护仪的声音猜测自己的生命倒计时还剩下多久。他曾经许诺过的。季苇一其实也很害怕,所以他就不能怕。站在风口处让秋风把身上的烟味带走,重新回到病房里。季津看见他就匆匆离开,张渊于是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准备宣布自己的思考结果。季苇一却先一步开口了:“听说过人工耳蜗吗?”张渊点点头:“很贵。”“贵不是问题,但是适应期很长,而且如果做了人工耳蜗,助听器就不能用了。”张渊沉默地听着,这些信息他此前多少听说过一点,但一来确实很贵,他买不起。二来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么多年都凑合着过,没觉得非要有这么个东西不可。对方这么说,他也能猜到季苇一大概有意在考虑给他做手术。虽然还听着,心里已经在想拒绝的话。出乎意料,季苇一冲他招招手:“离我近点。”张渊顺从地把头凑过去,有点茫然地眨眨眼睛,希望自己身上的烟味儿确实是散了。冰冷的指尖落在他的头上:“在这个位置,放在脑袋里面。”季苇一的手指缓缓滑动:“装进去,这辈子都不拿出来,我送你的。”他把手指松开,用额头碰碰张渊的额头:“好吗?”隔着氧气面罩,感受不到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只有温暖的温度稳定传来。张渊闭上眼睛:“好,等我们从电影节回来以后。”“那太好了,”季苇一脸上浮现出笑容。“那我还有碧空如洗。十月份的京城秋高气爽,枫叶还没来得及染上红霜。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气温明显降低。风雨过后,天气更晴朗。张渊从通道的落地玻璃窗里望出去,没有一丝云,天蓝得离人很遥远,看久了有种人在荒野上的感觉。好在他也没看多久,从登机口到舱门一共没有几步路。进入登机门时需要经过有一定高度的门槛,轮椅不好过,张渊索性直接抱起季苇一往里走,让空姐帮忙把轮椅折叠收进机舱内。把季苇一放在座位上调节成半躺的状态系好安全带,打开便携式制氧机放在脚下。做完这一切,自己也在季苇一身边坐下来。半个小时之后,飞机在预定的时间里准时起飞,滑行离地爬升。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气压的变化让他的鼓膜感到很不适,却无暇在意,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人身上。季苇一吸着氧,目前看来呼吸还算平稳。用小指勾勾打在他胸前的张渊的手,脸上挂着浅笑:“别看我,看看窗外,天气多好。”噪音把双耳都灌满,专心数着季苇一的心跳,张渊什么也没听见。只在季苇一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瞬间,本能般将手指蜷曲,把他的尾指收拢在掌心。一层薄汗沁得皮肤很滑,微凉的温度让他想起桦城的鱼——别人抓不住,只有他可以。紧绷的心弦就此开始平静,就这么攥着季苇一的手,张渊终于开始四处打量所处的机舱。窗外的景象逐渐被湛蓝取代,提醒张渊他们正置身于万米高空。一阵恍惚。此时此刻,他终于对当前发生的事情有了实感。居然,真的就这么一起出来了。介入手术之后,季苇一的状态重新平稳下来。但病情的进展仿佛不可逆,心脏每次经过一次修补都更显示出它的不堪重负。度过手术恢复期,他依旧没办法长时间脱离制氧机和轮椅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