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张渊在他耳边说,季苇一犹豫片刻,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液体温度适口,甜味很淡,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植物味道,似药非药,谈不上难喝或者好喝。季苇一把水咽下去,从口中的余味中才品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竹蔗水?什么地方弄来的?”反正酒店里肯定没有这种东西。张渊不答,光说:“对嗓子好。”又喝了几口,季苇一的声音确实变得正常起来。被加热的口腔吐出的字眼却很冰冷:“好了,你该走了。”谈恋爱的头号大敌就是工作。虽然如果不是工作,他们两个是绝对没有可能牵扯在一起的。张渊看了一眼手表,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季苇一歪在床头看着他一步一回头,大有梁山伯祝英台十八相送的架势,没发觉自己脸上又挂了笑意。临张渊走到门口最后一次回望,他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有。”张渊说,他指指放在茶几上的纸袋子:“你要吃早饭。”“还有呢?”“午饭也要吃。”“……”“空调别开太大。”“张渊……”季苇一忍无可忍:“上班去吧,别让大家等。”眼看着对方垂着脑袋关了门,季苇一端起保温杯猛往嘴里灌了两口,哭笑不得的火气被甜味儿浇下去,又开始想笑。有话不说,纠结死算了。被赶出房门的张渊乖乖坐上了剧组的大巴车,西北的天总是亮的特别晚,车向东开,太阳就迎面慢慢升起来。他看着窗户上凝结的露水渐渐被晒干,心里忽然空落落的。程秋猛地在他肩上拍了拍:“想什么呢?”边说边坐下来,把腰靠实在后背上,看着张渊偏过来的侧脸,心道气质这东西真是神奇,在他们这一行尤其是。张渊其实在剧组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无论听到什么指令都乖乖配合。可是车里不算空,但凡季苇一不在,张渊身边照例没有人坐。他本来看着就不好接近,再加上听力问题造成的少言寡语,满脸一副这辈子没朋友的架势。在剧组一个多月,还是和所有人人都熟得有限。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整天只黏在季苇一屁股后面不怎么和别人说话的缘故。她私下里曾经和季苇一吐槽过这一点,说老大个人了,你不在跟前怎么失魂落魄的,人类还有印随效应呢?再说印随也不该印到你身上去啊。对方压根儿没理她,十分霸道的使用了金主爸爸可以无视消息的特权。程秋在心里怒而给季苇一记了一笔,从此之后逗张渊更加积极主动。深情凝望脏兮兮窗玻璃的张渊终于把脸转过来,用一个字干脆利落地回答了程秋刚刚的问题:“嗯?”车上太吵,他听不见。程秋和他轻言细语慢慢解释的耐心仅限于片场,平时格外顾惜不要提前把今日限定份额用掉。闲聊主打一个听清就聊,没听清就算了。直接开启下一个话题:“怎么,要杀青了,不开心?”张渊皱着眉头,深思熟虑,惜字如金:“不知道。”……这天儿真难聊啊。程秋撇撇嘴,认真怀念已经在给别人当演员的韩音三秒钟,站起来给自己换了个座。迟钝如张渊,也大概感觉到她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有种说了真心话被当做是敷衍无奈。他的确不知道。从小到大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知道他们既不会为他停留,甚至也不会多向他看一眼。所以相聚分别都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含义,谈不上开心或者难过。但季苇一不来就是另一回事。他甚至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否清楚他今天中午就要杀青,早上犹豫着想提,一听他的咳嗽又给憋回去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来一去路上几个钟头,又颠簸,又晕车。他虽然有点遗憾,但……他的遗憾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季苇一在酒店乖乖躺着都没把病养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折腾,实在是显得很没必要。张渊把这点遗憾埋进身体里很深的地方,跳下车。重头戏早在那个狼狈的雨夜已经结束了,他在片场的最后一天只需要的配合着另一位男演员走走位,适时适度充当一个沉默忧郁的木头桩子。最后的戏份是从镜头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即便有一半的注意力在分神儿,这个动作也完成的太过于轻易。张渊一直走到耳畔传来一声:“好了!”,停住脚步不等转过身,身旁就响起“恭喜杀青!”的欢呼与掌声。他茫然回头,恍惚不知道该做什么,往何处去,忽然就有一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鲜花塞进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