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郎端起碗一饮而尽,水是温的,顺着喉咙流下去,心里头舒服了点。他躺到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那小孩的笑声还在耳边响。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倒是太平,没再出事。人们渐渐放下心来,觉得马半仙的法子真管用。赵二郎也松了口气,每天照旧上山打猎、下地干活,只是路过山涧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加快脚步。
可到了第七天夜里,出事了。
那天晚上,赵二郎刚躺下,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墙。他心里咯噔一下,抄起扁担就往外走。王氏拉住他:“别去了,怪吓人的。”
“没事,我看看。”赵二郎推开王氏的手,轻轻打开院门。
院墙外空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赵二郎皱了皱眉,正准备关门,就看见墙根下有个小小的黑影,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好像在玩什么东西。
“谁在那儿?”赵二郎大喝一声。
那黑影猛地站起来,慢慢转过身。借着月光,赵二郎看清了,那是个小孩,穿着件破烂的红肚兜,脸上脏乎乎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赵二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手里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这小孩……这小孩跟去年淹死的张屠户家的娃长得一模一样!
“叔叔……”小孩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陪我玩啊……”
赵二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屋里跑,一把抓住王氏:“快!快把三郎抱起来!咱们走!”
王氏被他吓了一跳,但看他脸色惨白,也不敢多问,赶紧抱起熟睡的三郎。赵二郎拉着她们就往外跑,刚跑到院门口,就看见那小孩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叔叔,你跑啥呀?”小孩歪着头,眼睛里闪着红光,“我娘说,要找个弟弟做伴呢……”
赵二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马半仙的法子没用。他猛地把王氏和三郎往身后一推:“你们快跑!往镇上跑!去找王道长!”
“那你咋办?”王氏哭喊着。
“别管我!快跑!”赵二郎捡起地上的扁担,朝着小孩冲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只想着让婆娘和儿子赶紧逃出去。扁担狠狠地砸在小孩身上,却像是砸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小孩咯咯地笑起来,伸手抓住了扁担,轻轻一甩,赵二郎就被甩出去老远,撞在墙上,疼得他眼前黑。
“叔叔,你不陪我玩,我就去找弟弟玩了。”小孩说着,一步步朝王氏走去。
王氏抱着三郎,吓得浑身抖,一步也挪不动。赵二郎急得大喊:“快跑啊!”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老头带着几个村民跑了过来,手里都拿着家伙。“二郎!咋回事?”
“那……那东西又出来了!”赵二郎指着小孩,声音都变了调。
村民们看到那小孩,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张屠户更是眼睛一红,抄起杀猪刀就冲了上去:“你这害人精!我杀了你!”
可那小孩轻轻一闪,就躲过了张屠户的刀,反手一掌拍在他胸口。张屠户“哇”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不动了。
“爹!”有人哭喊着扑过去。
场面一下子乱了套,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那小孩却像个幽灵一样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赵二郎看着这一切,心里头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今晚,靠山屯怕是要完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王氏抱着三郎,正缩在墙角瑟瑟抖。那小孩注意到了她们,转身朝她们走去。赵二郎眼珠子都红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小孩扔过去。
石头砸在小孩头上,出“咚”的一声闷响。小孩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眼睛里的红光更盛了:“叔叔,你惹我生气了。”
它一步步朝赵二郎走来,赵二郎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墙,退无可退。他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婆娘和儿子能逃出去就好了。
可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疼。他睁开眼,只见那小孩停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眼睛里的红光渐渐褪去,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娘……我好疼……”小孩喃喃地说,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赵二郎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咋回事?
“二郎哥!你看天上!”有人大喊。
赵二郎抬头一看,只见天上的血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上,清辉洒满大地。山风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桂花香,不再有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刘老头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看着死去的亲人,哭声此起彼伏。赵二郎踉踉跄跄地走到王氏身边,紧紧抱住她们娘俩,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后来,村里人把死去的人埋在了山脚下,立了块无字碑。张屠户虽然没死,但也伤得很重,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他再也不杀猪了,在村里开了个小杂货铺,每天守着铺子,不怎么说话。
赵二郎还是每天上山打猎、下地干活,只是每次路过山涧的时候,总会在岸边放上几块孩子爱吃的糖。他不知道那小孩到底是啥东西,也不知道它为啥会突然消失,但他总觉得,那小孩心里头,或许也有太多的苦。
又过了几年,三郎长大了,虎头虎脑的,很是招人喜欢。有一天,他跟着赵二郎上山玩,指着山涧的方向问:“爹,那里有啥呀?”
赵二郎摸了摸儿子的头,看着远处的山涧,轻声说:“那里啊,有个小哥哥,他只是太孤单了。”
三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块糖,非要扔到山涧里:“那我给小哥哥送块糖,他就不孤单了。”
赵二郎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眼眶又湿了。他想起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孩,想起他最后痛苦的表情,心里头五味杂陈。或许,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只有那份深藏在心底的善,才能化解所有的怨与恨吧。
月光洒在山涧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是谁的眼泪,在静静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