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灿看得入神,不时俯身记录,指尖拂过草叶时,那些灵植竟微微摇曳,似在回应。玄清长老看得惊讶:“你这指尖……竟有草木亲和之力?”
林恩灿一愣,低头看自己的手——常年捣药的指腹带着薄茧,指甲缝里还嵌着点药粉,寻常得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药铺后院,只要他靠近,那些蔫了的草药总会慢慢舒展叶片。
“许是常年与草木打交道,沾了点药气吧。”他笑着摇摇头,继续记录。
灵狐在草丛里窜来窜去,忽然对着一株紫色藤蔓叫了两声。林恩灿走过去,见藤蔓上结着颗拳头大的果子,果皮上布满纹路,像张人脸。
“这是‘哭笑果’。”玄清长老解释,“成熟时会出笑声,若强行摘下,便会哭嚎三日,能扰人心神。”
林恩灿望着果子,忽然道:“既是有灵,便不该强摘。不如等它自落,再取来研究如何?”
玄清长老眼中闪过赞许:“好。你这心性,比许多执着于‘夺天地造化’的修士,更合天道。”
正说着,灵雀衔来一片莲叶,叶上托着颗露珠,露珠里竟映出北疆药圃的景象——牧民们正在采收草药,孩子们围着药圃唱歌。林恩灿看着露珠,心头一暖。
“看来先生的牵挂,早已顺着灵雀的翅膀,飞回人间了。”玄虚长老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语气里带着笑意,“留在这里吧,昆仑墟的典籍,灵植园的仙草,足够你研究百年。”
林恩灿抬头望向云雾外的天空,那里隐约能看到人间的炊烟。他摇了摇头:“多谢长老美意。只是晚辈的修行,不在这仙山楼阁里,而在人间的药炉旁,在百姓的笑脸上。”
他将记录灵植特性的册子收好,对着长老们深深一揖:“此番叨扰,受益匪浅。这些灵植的特性,晚辈会记在《百姓方》里,让人间医者也能知晓草木之灵。”
玄清长老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且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持此牌,可随时来昆仑墟。若遇难处,昆仑墟愿助你一臂之力——不为别的,只为你那句‘修行在人心’。”
林恩灿接过玉牌,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再次行礼,带着灵狐与灵雀转身下山。云舟升起时,他回头望了眼昆仑墟,只见霞光中,几位长老正站在山门处目送,玄清长老手中的拂尘,在风中轻轻飘动。
“真不留下?”林恩烨问道。
林恩灿望着远方渐清晰的人间烟火,笑了:“你看,那边的炊烟又升起了,该回去炼药了。”
灵雀在云舟上鸣叫,声音穿过云海,像是在回应人间的呼唤。林恩灿知道,他的道,从来都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在那些等着他的药香与笑容里。仙山虽好,却不如人间烟火,来得滚烫,来得真切。
云舟刚过淮河,就见下方江面飘着几艘渔船,渔民们正撒网捕鱼,孩童坐在船头唱着渔歌,调子轻快得像沾了水的芦苇。林恩灿让云舟降得低些,灵雀振翅飞下,不一会儿就叼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回来,落在他肩头得意地晃脑袋。
“这鱼叫‘浪里白条’,刺少肉鲜,用姜丝清蒸最是滋补。”林恩烨望着江面,“前几年淮河泛滥,渔民们日子苦得很,如今看这光景,倒是缓过来了。”
正说着,一艘渔船突然摇晃起来,渔民们惊呼着往船舱跑。林恩灿凝目细看,只见水下有黑影搅动,浪花翻涌间,竟露出半截布满鳞片的尾巴。
“是水怪作祟。”林恩烨眉头一皱,就要祭出法器,却被林恩灿拦住。“先看看。”他从行囊里取出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这是用雄黄、朱砂炼的驱邪丹,你看那水怪翻涌的浪花里带着腥气,许是犯了沉疴,才躁动画。”
他将药丸递给灵雀,示意它丢进水里。灵雀衔着药丸俯冲而下,精准地将药丸投进黑影翻腾处。不过片刻,江面便平静下来,那黑影缓缓沉入水底,再没动静。
渔民们趴在船边探头探脑,见水怪退了,纷纷对着云舟叩拜。林恩灿让云舟落向最近的渔村,刚踏上岸,就被个老渔民拉住:“仙长!您可算来了!这水怪闹了半个月,渔网被搅破了几十张,再这么下去,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老丈别急。”林恩灿蹲在水边,指尖沾了点江水,放在鼻尖轻嗅,“这水里有股腐草味,水怪许是误食了烂根,腹中绞痛才作乱。”他从药箱里取出几捆艾草、菖蒲,“把这些烧成灰,撒在江边,再用雄黄泡过的渔网捕鱼,它便不敢来了。”
老渔民半信半疑,却还是依言照做。果然,当天下午,就有渔民捕到了满网的鱼,江面上再没出现黑影。傍晚时,村民们提着鲜鱼、鸭蛋来谢,把云舟围得水泄不通。
“仙长尝尝这鱼!”一个妇人捧着陶罐,里面炖着奶白的鱼汤,“刚从江里捞的,鲜着呢!”
林恩灿接过鱼汤,刚要道谢,就见灵狐对着村头的老槐树低吼。他望去,只见槐树下坐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正对着江面叹气,身边放着个空药罐。
“那人怎么了?”林恩灿问旁边的村民。
“他啊,”村民叹了口气,“是隔壁村的郎中,前几天为了帮我们找驱水怪的药,被水怪伤了腿,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了。”
林恩灿走过去,见汉子的裤腿缠着布条,渗出暗红的血。他蹲下身,轻轻解开布条,伤口周围泛着青黑,显然是中了水怪的毒。“别怕,我给你看看。”他取出银针,精准地刺入几个穴位,又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这是用昆仑带回的静心莲花瓣炼的,能解毒止痛。”
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却强撑着说:“多谢仙长……其实我也不是啥郎中,就是跟着我爹学过几年草药,见大家遭难,想着能帮就帮……”
“能帮人,就是好郎中。”林恩灿拍了拍他的肩,“这瓶药膏你拿着,每日涂一次,七日便能痊愈。对了,我这儿有本记录草药特性的册子,里面有些解毒的方子,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看看。”
汉子接过册子,手都在抖:“不嫌弃!不嫌弃!仙长您真是活菩萨!”
夜色降临时,云舟再次升起。林恩烨望着下方渐暗的渔村,灯火星星点点,像撒在江面上的珍珠。“你就这么把昆仑的仙草药膏给了凡人?”
“仙草再好,不用在人身上,也只是草。”林恩灿望着手里还温热的鱼汤罐,“你看,这陶罐粗陋,却盛着最鲜的汤;那汉子医术不精,却有颗想救人的心。修行啊,从来不在法器多厉害,灵根多纯净,而在这一点点实在的暖意里。”
灵狐舔了舔他沾着鱼汤的指尖,灵雀则衔来片槐树叶,放在他掌心。林恩灿捏着那片叶子,忽然觉得,这趟从昆仑回来的路,比去时更有意义。那些在仙山习得的草木特性,只有落到人间的药炉里,救了实实在在的人,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云舟载着满舱的鱼香、药香,还有村民们的道谢声,继续往南行。前路或许还有水怪,还有疾苦,但只要药箱里的药还在,心里的暖意还在,这路,就值得一直走下去。
云舟行至长江上空,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灵雀站在船头梳理羽毛,不时低头啄食林恩灿手中的谷粒。林恩烨凭栏远眺,见下方江面上商船往来,渔歌互答,忽然开口:“你觉不觉得,这人间烟火,比昆仑墟的仙气更让人踏实?”
林恩灿正用竹片将新采的过江藤编成药篓,闻言抬头笑了:“各有各的好。昆仑的灵植藏着天地造化,人间的草木却牵着万家灯火。就像这过江藤,在仙山或许只是普通藤蔓,在人间却能编篓载货,帮渔民讨生活——用处不同,价值却一样金贵。”
“你倒是总能在寻常物里找出道理。”林恩烨接过他编了一半的药篓,指尖划过细密的藤条,“当年在宫里,你给禁军将士炼护心丹,非要加入江边的芦苇根,说‘芦苇能在水里扎根,性子韧,将士们带着它,也能多几分韧劲’,陛下说你是‘把沙场当药圃’。”
“沙场本就该有药圃的暖意。”林恩灿低头续上一根藤条,“刀剑能护疆土,丹药能护性命,缺一不可。你看这藤条,单独一根易折,编在一起却能承千斤——就像百姓和将士,心齐了,才是最结实的屏障。”
灵狐忽然从舱内窜出,对着江面叫了两声。两人低头,见一艘客船正被湍急的漩涡卷住,船身倾斜,乘客惊呼连连。林恩烨正要祭出法宝,林恩灿却按住他:“等等,你看那船家。”
只见船家镇定地指挥乘客往船尾挪,自己则抡起木桨,奋力往漩涡外侧划,虽险象环生,却没乱了阵脚。“他在借水流的力。”林恩灿道,“漩涡外侧水流缓,只要撑住这口气,就能顺流脱困。”
果然,片刻后,客船借着一股水流的推力,缓缓驶出漩涡。船家对着云舟的方向拱手作揖,虽看不清船上的人,却透着股劫后余生的感激。
“你看,”林恩灿收回目光,继续编篓,“人自身的韧劲,有时比法宝更管用。就像炼药,再好的药材,若医者慌了神,也熬不出对症的方子。”
林恩烨望着他指尖灵活穿梭的藤条,忽然道:“昆仑的长老说,你这性子不适合修仙,太牵挂凡尘。可我倒觉得,你这牵挂,才是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