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捷报传回时,药铺后院的菊花开得正盛。驿卒风尘仆仆地闯进院子,手里举着封信,声音因激动而颤:“林先生!北疆的病控制住了!牧民们说,您的药比雪山上的温泉还管用!”
林恩灿正在给菊花浇水,闻言回头,灵狐从他肩头跳下,围着驿卒的靴子打转。他接过信拆开,字迹是北疆守将亲笔,字里行间满是感激,说牧民们自在帐篷前立了块木牌,上面刻着“恩灿”二字,日日供奉着。
“立牌子就不必了。”林恩灿笑着将信折好,“让他们把木牌改成药圃,种些耐寒的草药,往后有小病小痛,也能自己调理。”
驿卒连连应着,又从行囊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牧民们让我带来的,说是雪山上的野蜂蜜,能入药。”布包打开,琥珀色的蜜块裹着细小的冰晶,甜香瞬间漫开,灵狐立刻凑上去嗅,尾巴摇得像朵花。
“替我谢过他们。”林恩灿取了块蜜,掰了小半喂给灵狐,“正好炼新的润肺丹,加些蜂蜜更温和。”
百姓们闻讯都围过来,听驿卒讲北疆的事。“听说那些牧民跳着舞谢恩呢!”“还说要派最会打猎的勇士来给林先生当护卫!”七嘴八舌的议论里,有人忽然指着墙头笑:“你们看,灵雀把那封信叼到旗杆上了!”
众人抬头,只见灵雀用爪子扒着院角的竹旗杆,把信展开晾着,阳光透过信纸,将字迹映在地上,像幅流动的字卷。林恩烨望着那身影,忽然道:“这小东西,倒比谁都懂你心思。”
林恩灿没接话,只是拿起药杵,开始捣新采的川贝。药杵撞击石臼的“咚咚”声,混着百姓的笑谈、灵狐的轻哼,在菊香里酿出种格外安稳的调子。
傍晚时分,宫里的内侍悄悄来了,站在院门外不敢进来,只由林恩烨接了消息。“陛下,礼部说西域诸国又派使者来了,这次带了些稀有的药材,说是想跟您讨教炼药的法子。”林恩烨转述时,眼底藏着笑意,“他们没再提和亲,只说‘愿以百草换安康’。”
“药材留下,法子可以教。”林恩灿将捣好的药粉过筛,“让太医院的医官去跟他们讲,炼丹的要诀不在秘方,在仁心。”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使者,若他们的百姓有疾,朝廷可以派医官去,不必非得求着谁。”
林恩烨应了,转身去安排。林牧蹲在旁边,帮灵狐把沾了蜂蜜的爪子擦干净,忽然道:“大哥,你说往后会不会有一天,天下的药铺都能炼出六神丸,再也不用你这么操劳?”
林恩灿望着夕阳穿过药架的光影,指尖沾着的药粉在光里像金尘:“会的。就像这菊花,今年开在这儿,明年说不定就开遍了山野。”
灵狐似懂非懂,叼来片菊瓣放在他手心里。林恩灿捏着那片花瓣,忽然觉得,所谓江山,不过是由这一瓣花、一粒药、一个安稳的笑容拼凑起来的。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拼凑的碎片,能被更多人握在手里,暖在心上。
暮色漫上来时,药铺的灯又亮了。林恩灿坐在炼丹炉前,看着炉火舔舐药鼎,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心里一片澄明。无论明日是炼药,是理政,还是像此刻这样守着一炉温暖的火光,只要方向是对的,慢一点,也无妨。
灵狐蜷在炉边打盹,尾巴尖随着火光轻轻晃动,像在为这寻常又踏实的日子,打着温柔的节拍。
西域使者带着药材住进驿馆的第三日,林恩灿带着林牧和林恩烨去了趟回春堂。王掌柜正对着一堆奇形怪状的草药愁,见他们来,连忙迎上来:“公子您看,这‘火焰草’红得像团火,摸着手心烫;还有这‘冰蚕花’,叶子上总挂着霜,寻常药臼一碰就化,真不知该怎么用。”
林恩灿拿起火焰草端详片刻,指尖凝出一丝寒气:“这草性烈,得用寒冰水浸三日去火气。”又指着冰蚕花,“这花需以温火烘干,火候过了就失了药性,得像哄孩子似的耐心。”
使者们恰好在旁,闻言都围过来,为的胡商拱手道:“林先生果然厉害!我们部落里,这两种草除了泡酒,再不知别的用法。”
“药材无废用,关键在配伍。”林恩灿取来纸笔,写下两张方子,“火焰草配凉薄荷,能治风湿;冰蚕花加蜂蜜,可解肺热。你们带回部落试试,若有用,便教给更多人。”
胡商捧着方子,眼里亮:“先生真的愿意把法子教给我们?”他们本以为这等秘辛定要重金求购,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得来了。
“治病救人的法子,藏着才是罪过。”林恩灿笑了笑,灵狐突然从他袖中窜出,叼起桌上的冰蚕花,往胡商手里送。胡商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接了,对着灵狐作揖:“多谢仙狐赠药!”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正热闹着,门外传来马车轱辘声,是宫里的御膳房送来了点心。太监笑着回话:“陛下说,西域使者远道而来,让小的送些苏式糕点,尝尝咱们江南的味道。”
胡商们看着碟子里的桂花糕、定胜糕,又看看林恩灿,忽然有人低声跟同伴说:“我怎么觉得,这位林先生和画像上的皇上有点像?”
林恩烨闻言,笑着递过一块糕:“使者说笑了,我家公子不过是个懂药的闲人,哪能跟皇上比?”
林恩灿没接话,正低头教王掌柜辨认火焰草的纹路,灵雀落在他肩头,叼来颗刚剥好的松子。他抬手接住,指尖不经意间露出半截玉扳指,上面雕刻的龙纹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昨日处理奏折时忘了摘下的。
胡商们眼神一凛,却都识趣地没作声。直到告辞时,为的胡商才郑重行礼:“多谢林先生指点,无论您是谁,这份情谊,我们西域记着。”
送走使者,林牧摸着灵狐的尾巴笑:“大哥,他们怕是猜出来了。”
“猜不猜出来,又有什么打紧?”林恩灿将剩下的方子整理好,“只要这些药材能派上用场,比什么都强。”
傍晚的药铺里,药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林恩灿坐在灯下,一边看北疆送来的药圃图纸,一边听林恩烨讲朝堂事。灵狐趴在图纸上,尾巴盖住“恩灿”两个字,像是在宣告所有权。
“对了,”林恩烨忽然想起什么,“礼部说,明年开春想办个‘百草会’,让天下的医者都来交流,你觉得如何?”
林恩灿笔尖一顿,在图纸上圈出片空地:“好啊,就办在河堤边的桃树下,让百姓也能来看热闹。再设个‘传艺台’,谁有好方子、好手法,都能上去讲,说不定能炼出比六神丸更厉害的药。”
灵狐似是听懂了,突然跳起来,往药柜上的玉瓶扑去,那里面装着新炼的试药丸子。林恩灿笑着把它抱回来:“别急,等百草会开了,让你当‘验药官’,好不好?”
灵狐蹭了蹭他的下巴,喉咙里出呼噜声,像是在答应。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摊开的图纸上,北疆的药圃、江南的桃树、西域的药材,都在这月光里渐渐融成一片——原来天下的草木,本就该在同一片阳光下生长,正如天下的人,都该在同一片安宁里,闻得到药香,尝得到甜。
林恩灿放下笔,看着怀里打盹的灵狐,忽然觉得,这江山万里,最动人的风景,从来不是宫墙的琉璃瓦,而是此刻灯下的药香,和远处百姓家渐次亮起的窗。
明天,又该去河堤看看那些桃树了。听说今年的新枝,已经长得比人高了。
开春的百草会办得比预想中更热闹。河堤边的桃树刚抽出新绿,树下就搭起了二十多个展台,南来北往的医者带着自家的药材、丹方聚在一处,连西域的胡商和北疆的牧民都赶来凑热闹,灵狐脖子上挂着林恩灿给它做的小牌牌,上面写着“验药官”三个字,神气地在展台间窜来窜去。
林恩灿穿着寻常的青布长衫,正和药王谷的小传人讨论六神丸的改良方子。那少年就是当年破庙里救下的孩子,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他指着丹方道:“林先生,我觉得可以加一味‘忘忧草’,既能安神,又能中和火莲子的燥性。”
“好主意。”林恩灿点头,提笔在方子上添了两笔,“不过忘忧草性寒,得用蜜炙过,不然老人孩子吃了容易腹泻。”
旁边的老医者们听得入神,有人忍不住感叹:“当年药王谷的方子讲究‘猛药去疴’,如今林先生却添了‘温润养身’的心思,真是青出于蓝啊。”
正说着,灵狐突然对着东边的展台低吼。众人过去一看,只见个游方郎中正偷偷往药丸里掺滑石粉,想冒充珍珠粉。灵狐跳上展台,爪子一扒,就把郎中藏在袖里的滑石粉袋勾了出来,白花花的粉末撒了一地。
“你这是做什么!”郎中急了,想赶灵狐,却被林恩烨拦住。“百草会讲的是诚信,用假药骗人,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林恩烨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威严,吓得郎中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