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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民怨万民伞至（第1页）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林志远涕泪横流的喊冤声和九皇子稚嫩的哭求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阶下，君临渊巍然屹立，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地注视着龙椅上面色变幻的昭元帝。

“父皇！”九皇子君临瑞哭得小脸通红，死死抱着皇帝的腿，“舅父对瑞儿可好了！他教瑞儿读书写字，给瑞儿带好吃的……他怎么会是坏人？定是……定是有人要害舅父！父皇您救救他！”

孩童纯真的哭诉，带着对亲人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昭元帝坚硬的心肠也不禁微微一颤。他低头看着幼子满是泪痕的脸庞，再看向阶下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林志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林志远确实对瑞儿照顾有加，忠心……似乎也是有的？难道……真是渊儿……

“陛下！”吏部尚书陆文渊看不下去了，这位清流领袖须皆张，出列奏道，“铁证如山！林志远亲笔密信在此，‘滞粮半月，待价而沽’八字，墨迹犹新，私章印记清晰可辨！更有历年贪墨账簿佐证！此等蠹国害民、勾结匪类、意图陷灾民于死地之巨贪，其心可诛！其行当剐！岂能因稚子哭求而徇私枉法？！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安天下，以慰灾民！”

“陆大人所言极是！”兵部尚书秦烈也沉声附和，他性情耿直，最恨此等贪腐误国之人，“赈灾粮乃灾民救命稻草！林志远为一己私利，竟敢勾结匪类截留！此等行径，与谋财害命何异？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军心民心何安？！”

“陛下！臣冤枉啊！”林志远见清流重臣难，心知不妙，更加卖力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那密信……那密信定是伪造！是有人模仿臣的笔迹！账簿更是无稽之谈！臣对陛下，对九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定是有人嫉妒臣得陛下信重，随九殿下南下，故设此毒计构陷！请陛下明察！还臣清白！”他一口咬定是构陷，将矛头隐隐指向君临渊。

太子党官员也纷纷出列，为林志远“喊冤”，言辞间暗指君临渊功高震主，排除异己。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昭元帝被吵得头痛欲裂。他何尝不知证据确凿？林志远罪无可赦！但看着幼子哭肿的双眼，听着那一声声“舅父是好人”的哀求，想到自己派林志远随行本就有制衡监视之意……若就此杀了林志远，瑞儿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父皇？会不会认为是他这个父皇害死了他“唯一亲近”的舅父？

就在皇帝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

殿外，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隐隐传来，似乎还夹杂着悲泣与呼喊。

“殿外何事喧哗？”昭元帝本就心烦意乱，不悦地问道。

御前总管太监高无庸快步出去查看，不多时，脸色极其古怪地小跑回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启禀……启禀陛下！宫门外……宫门外来了……来了好多灾民！”

“灾民？”昭元帝眉头紧锁，“宸京重地，岂容流民聚集？五城兵马司何在？”

“陛下！”高无庸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不是寻常聚集……他们……他们打着一把巨大的……万民伞！”

“万民伞？”朝堂上所有人都是一愣。万民伞，通常是地方百姓为颂扬清官功德而自制作的伞盖，象征着万民拥戴。

“是……但……但那伞……”高无庸咽了口唾沫，“那伞是……是血色的！伞面上……伞面上写满了血字！还有……还有八千灾民的联名血书！都察院方正方大人……正在宫门外……当街……当街接状！”

血色万民伞！八千灾民联名血书！当街拦都察院接状！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数道惊雷，狠狠劈在金銮殿上！连正在争论的朝臣们都瞬间安静下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昭元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苍白：“血书？！状告何人？！”

高无庸深吸一口气，伏地道：“状告……户部侍郎林志远！血书控诉林志远身为赈灾监察使，勾结地方奸商，哄抬粮价，克扣赈粮！致使平凉府流民争抢稀粥，死伤无数！血书言……‘林贼不死，苍生难活！’”

“轰——！”

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如果说之前君临渊拿出的密信账簿是来自匪窝的铁证，那么此刻宫门外的血色万民伞和八千灾民的血书，就是来自地狱深渊、饱含血泪的控诉！是民心的具象！是滔天的民怨！

林志远如遭五雷轰顶，彻底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血色万民伞……八千血指印……这……这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啊！

九皇子也被这骇人的消息吓懵了，呆呆地看着瘫软如泥的舅父，连哭都忘了。

昭元帝的身体晃了晃，被高无庸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林志远，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愤怒，渐渐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如同看死人般的漠然。他可以因幼子的哭求而对证据有所犹疑，但他绝不能、也不敢无视这直冲宫门、以血为墨的万民之怒！这怒火，足以焚毁一切，包括他这个皇帝的龙椅！

“好……好一个‘林贼不死，苍生难活’！”昭元帝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林志远的心上，“林志远！你还有何话说？！”

林志远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血色万民伞的出现，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狡辩的可能，也彻底堵死了皇帝因私废公的任何余地。

宫门外，那柄由无数破旧布片、甚至衣物缝制而成的巨大“万民伞”，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伞面被暗红的血色浸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扭曲的、控诉的文字。伞下，是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的灾民代表。他们蓬头垢面，眼神麻木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齐刷刷地跪在宫门前的御道上，无声地哭泣着，高举着那份沾满血指印的万民书。

都察院左都御史方正，这位以刚直不阿闻名朝野的老臣，此刻须皆张，老泪纵横。他当街展开那份沉甸甸的血书，看着上面一个个用血写就的名字和那字字泣血的控诉，双手颤抖，声音却洪亮如钟，穿透宫墙：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方正！代江南八州百万灾民，泣血上奏！状告户部侍郎林志远，贪墨赈粮，勾结奸商，哄抬粮价，草菅人命！致饿殍遍地，民变四起！伏乞陛下……伸张天理！以平民愤！还灾民……一条生路！”

苍老而悲怆的声音在宫门前回荡，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上，也重重敲碎了林志远最后残存的生机。宸京的百姓被惊动，远远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愤怒与同情在人群中蔓延。

这血色万民伞，这悲愤的控诉，终于越过重重宫墙，将这千里之外的滔天民怨，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九五至尊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