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上最后一道铭文刚转完半圈,白焰突然如活物般从鼎中窜起。
苏小棠的指尖最先泛起热意——不是从前那种灼烧般的刺痛,而是像春溪融冰时漫过指节的温凉,带着说不出的轻快。
她仰头望着那道刺破云层的白光,喉间泛起酸涩,这才惊觉自己竟在流泪。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裹着风雪撞进耳膜。
他本在查看玄焰门众人动向,此刻转身时衣摆扫起一片雪粒,眉峰微拧,“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小棠摇头,抬手接住一粒坠落的火点。
幽蓝火苗在掌心跳动,像极了当年老厨头教她看火候时,灶膛里最温柔的那簇。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使用“本味感知”时的场景:为了给侯府老夫人炖参汤,她在灶前跪了三个时辰,感知到野山参最深处那丝苦甜时,眼前骤然黑,整个人栽进炭灰里。
后来每次用能力,体力被抽走的瞬间,她总觉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心脏,可此刻——
她摊开手,火苗顺着腕脉往上爬,在胳膊上织出半透明的光网。
“明渊,”她声音颤,“我能感觉到……那些压着我、捆着我的东西,正在碎成渣。”
话音未落,玄焰护法突然出一声暴喝。
那黑袍人原本已经翻身上马,此刻却甩了缰绳冲回来,腰间短刃寒光一闪:“逆徒!你可知这是毁了神脉——”
陆明渊动得比他更快。
他足尖点地掠过半人高的雪堆,左手扣住玄焰护法持刃的手腕,右掌如铁钳般卡住对方后颈,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短刃当啷坠地。
“神脉?”他扯下对方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九百年前你们玄焰门用‘灶神转世’做幌子,给天下厨者灌火灵香、设心觉碑,不过是想把人变成提线木偶。现在线断了,急了?”
玄焰护法剧烈挣扎,刀疤随着扭曲的脸一跳一跳:“你、你怎么会知道——”
“陈掌事上个月在御膳房地窖翻出的账本,”陆明渊指节抵在对方后颈大椎穴上,“记载着每十年往各城厨会送的‘火灵香’数量,还有你们拿厨者的‘本味感知’去换盐引、换军粮的账。”他忽然低笑,“小棠说要解神火时,我就让人封了玄焰门在京城的三处据点。你那些手下刚才跑的方向,全是我布的暗桩。”
“姓陆的!”
一声炸雷般的喊喝打断对话。
陈阿四踹开脚边的铁锅,怀里还抱着半卷染了雪水的黄绢。
他鬓角沾着冰碴,脸上却红得像刚烤好的炉盔,大步走到苏小棠跟前时,皮靴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深印:“老子在京里联合了七十二家厨会,刚才让人把《自由厨师宣言》贴到午门墙根儿了!什么‘火灵香认主’‘心觉碑定品’,全他娘的作废!”他抖开黄绢,上面墨迹未干,“你瞧这第一条写的——‘厨艺之道,当由人心决定,而非神意操控’!”
苏小棠伸手抚过绢上的字。
墨迹透过薄绢,在她掌心烫出一片温暖。
陈阿四的手突然抖起来,他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当年我考御膳房掌事,为了过‘心觉碑’那一关,生生灌了三碗火灵香,吐得胆汁都出来……现在好了,小棠,现在咱们的徒弟不用再遭这罪了。”
空中的白光不知何时散成了星雨。
有火点落在陈阿四的宣言上,黄绢瞬间腾起幽蓝火苗,却半点没烧着纸,只在边缘织出一圈亮闪闪的火纹。
苏小棠抬头,见无数细碎火点正顺着风势往四方飘去——
东边那簇钻进了卖糖画的老头挑子,铜锅里的糖浆突然泛起奇异的金斑;南边那点停在茶棚的紫砂壶口,正在沏茶的妇人猛地睁大眼睛,手指颤抖着摸向茶盏;最北边的一粒飞得最高,掠过城墙时带起一串雪沫,消失在天际线外。
“那是去北疆了。”陆明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指尖轻轻搭在她后肩,“前日收到军报,北疆大雪封路,粮道断了七日。”
苏小棠望着那粒火点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
她掌心的幽蓝火苗“噗”地窜高寸许,在两人之间织出一片暖融融的光。
“明渊,”她转身时,间的银簪落了片雪,“等开春,咱们去北疆。天膳阁的新菜单,该加道‘星火粥’——用雪水、冻米,还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阿四怀里的宣言,扫过仍在挣扎的玄焰护法,最后落回漫天星雨,“还有人心底的那团火。”
风突然大了。
最后几粒火点被卷向北方,在云层后映出一片奇异的红光。
苏小棠仰起脸,看见那红光越聚越浓,像要在北疆的天空烧出个洞来。
“那是什么?”陈阿四眯起眼。
陆明渊没有说话。
他望着苏小棠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不管那片红光里藏着什么,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雪,只要这姑娘站在这里,只要她掌心的火还在跳,这天下的厨道,就再也不会被谁捆住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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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天空里,那片红光还在扩大。
苏小棠望着它,忽然想起老厨头临终前说的话:“真正的火候,从来不在灶里,在人心。”
此刻她终于懂了。
风卷着雪粒扑来,她却觉得浑身暖得像是泡在春泉里。
北疆的火云在暮色里烧得更炽了。
苏小棠仰起脸,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水,模糊了视线里那片赤金与绛紫交织的云团。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星雨掠过的余温,此刻却突然泛起麻麻的震颤——不是从前使用"本味感知"时的抽痛,而是像无数细小的火苗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每一处经络都在轻轻烫。
"小棠?"陆明渊的手覆上她后颈,隔着狐裘都能摸到那点滚烫,"可是又用能力了?"
她摇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你听。"
陆明渊挑眉,指腹贴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跳,忽觉掌心一热——不是体温,是某种更清冽的力量,像春潮漫过冻土,带着破土而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