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青铜鼎上,出细碎的噼啪声。
苏小棠望着疤痕男手中泛着冷光的黑铜牌,腰间银铜牌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里。
那不是痛,是某种蛰伏千年的共鸣在翻涌——像被蒙尘的琴终于等到了拨弦的手。
"苏小棠。"疤痕男的声音像锈铁刮过锅底,"玄焰门守火九百年,见惯了容器暴毙、火焰反噬的惨状。
你体内的灶神之火已偏离封印轨迹,若不及时归位"他抬手指向庙外被积雪覆盖的山林,"三日前,青州城十二口井同时沸腾,煮死三十七人;昨日,江南织造坊染缸自燃,烧了半条街。
这些,都是火种失控的征兆。"
陆明渊的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暗卫特有的银鳞腰牌。
他看似随意地往苏小棠身侧挪了半步,靴尖在雪地上画出极浅的弧线——那是给外围护卫的布防暗号。
指尖在掌心快掐了个密诀,跟着便有细碎的虫鸣穿透风雪传入耳中——是他驯养的传信蜂,正载着"玄焰门现身北境山庙"的密报往京城急飞。
"苏姑娘。"他压低声音,袖口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陈阿四今早刚带着天膳阁三十名护厨赶去雁门关,最快半个时辰能到。
现在"
"你说这些,是在吓唬我?"苏小棠突然笑了,幽蓝火焰从指缝间溢出,在掌心凝成一朵跳动的花。
她望着那簇火,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的眩晕,想起为学刀工在寒夜里切完三筐萝卜的手,想起在御膳房被沈婉柔推下灶台时,是这团火托着她的意识没坠进黑暗。
原来从不是她在借火,是火在等她醒。
"九百年前灶神封火时,选的是最坚韧的魂器。"疤痕男的马不安地踏着雪,铜铃出急促的颤音,"可你只是个厨子,凭什么"
"凭我能尝出松露最嫩的那层膜该用多少度的黄油煎。"苏小棠打断他,火焰顺着手臂往上窜,将袖口烧出个幽蓝的边,"凭我能让快死的老夫人喝下半碗参汤,凭我能让皇帝陛下在丧子之痛里咬下第一口糖蒸酥酪。"她往前走一步,陆明渊的剑尖跟着动了动,却在触及她梢时又悄然收回——那是他看懂了她眼底的决绝。
"你们说我是坛子。"她的声音轻得像雪,可每个字都砸进人骨头里,"可坛子不会痛,不会怕,不会在被摔碎前拼尽全力护住里面的东西。"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尺,在她身周形成一道火墙,"而我要护的"她转头看向陆明渊,后者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是我自己选的命。"
"放肆!"疤痕男暴喝一声,手中黑铜牌突然迸出墨色火流。
那火不带温度,却让周围的雪瞬间凝结成冰,连苏小棠的火墙都被压得矮了半尺。
他身后二十余骑同时抽出黑铁剑,剑锋上腾起同样的墨火,将山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明渊的软剑"铮"地颤了颤,正要迎上,却见苏小棠抬手按在他胸口。
她掌心的幽蓝火焰顺着他的衣襟往上爬,在他喉结处停住,像在确认什么。"记得我们在天膳阁试菜时说的?"她歪头笑,"最烈的酒要配最冰的盏,最猛的火"
"要烧出自己的路。"陆明渊突然明白过来,后退半步站定。
他的手指在腰间轻叩三下——那是让护卫暂缓攻击的指令。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火焰开始翻涌。
这次不再是透支体力的眩晕,而是某种更磅礴的力量顺着血脉往上冲,像久旱的河终于等到了源头。
她望着扑面而来的墨色火流,突然张开双臂。
幽蓝火焰从她七窍溢出,在头顶凝成一轮小太阳,将漫天风雪都烤出了雾气。
"轰!"
两团火焰在半空相撞,爆鸣声震得山庙的瓦当簌簌往下掉。
墨色火流被撕开个缺口,幽蓝火焰如游龙般钻进去,缠上疤痕男的手腕。
他惨叫着甩动手臂,黑铜牌"当啷"落地,上面的刻痕正被幽火一点点融化。
"你你竟能"疤痕男的脸白得像纸,盯着自己被烧出焦痕的皮肤,"这不可能,灶神之火怎会认"
"认一个厨子做主人?"苏小棠弯腰捡起黑铜牌,银铜牌在她腰间出清越的鸣响。
两枚铜牌相触的瞬间,山庙里的青铜鼎突然剧烈震颤,鼎身上的古文字开始光。
她望着疤痕男惊恐的眼神,将两枚铜牌重重砸在一起。
"因为我比你们更懂火。"她的声音混着鼎鸣,在雪幕中传开,"火要的从来不是被封在坛子里,是被人捧在手心,去热一碗汤,温一盏茶,烧出人间烟火气。"
陆明渊望着她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侯府后厨的灶前,用冻红的手往灶里添柴。
那时他想,这姑娘眼里有团火,烧不熄的。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团火,是要烧穿千年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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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青铜鼎出最后一声长鸣。
苏小棠和陆明渊同时转头,只见鼎身上的古文字正重新排列组合,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最中央的几个字闪了闪,像被什么力量刻意遮盖,只露出半截模糊的笔画:"终火破"
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陆明渊的传信蜂扑棱着飞回来,停在他指尖——那是陈阿四的回信:"已到三里外,带了九转大肠的锅。"他低笑一声,将蜂收进袖中,目光重新落回苏小棠身上。
她站在火光里,梢还沾着未融的雪,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