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收缩——上面记着某年某月,用三车火灵香换得某位掌事的"意外坠楼";某年某月,给某厨役灌香后,逼他在御宴里下了慢性毒药陈阿四的手剧烈颤抖,账本"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见最后一页贴着张名单,最上面的名字,竟是当今司膳大监的表兄。
"把这些全带回膳察司!"他扯下腰间的铜牌砸在地上,"老子要让全天下看看,他们嘴里的灶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夜色渐深时,苏小棠回到天膳阁废墟。
焦土上不知谁插了株野菊,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花瓣上的露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陆明渊的暗卫,怀里抱着个封好的竹筒。
"京城来的消息。"暗卫翻身下马,"御膳房的老厨子们聚在灶王祠,说要烧了牌位。"苏小棠接过竹筒,嘴角勾起抹笑。
她抬头望向夜空,星辰在云后忽明忽暗,像极了当年老帮厨说的"灶神的眼睛"。
"明天。"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野菊的茎秆,"该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厨道,从来不需要神来认证。"
风掠过废墟,卷起些微焦土。
苏小棠站起身,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眼底泛起灼灼的光——那光里,仿佛已经看见无数厨者捧着新的文书,站在她亲手写的"心觉技法"匾额下,笑得比晨阳还亮。
天刚擦亮,天膳阁临时搭起的竹棚前就排起了长队。
苏小棠站在竹棚下,望着蜿蜒到巷口的人群,指腹摩挲着腰间红绳里的烤红薯干——那是老帮厨留下的,此刻竟带着体温,像在替她数着这些带着锅铲、捧着菜谱赶来的人。
"小棠姐!"十三岁的帮厨阿杏举着登记册跑过来,辫上沾着灶灰,"头批报名的就有三百二,连苏州挑担子卖糖粥的张婶都来了!
她说要把祖传的桂花糖方也考进去。"她晃了晃登记册,墨迹未干的名字像片小森林,"您看,这是杭帮菜的二厨,这是金陵楼的烧火丫头"
苏小棠接过登记册,指尖停在"孙巧娘"三个字上——正是前日在演武场哭着说起阿爹的绍兴帮厨娘。
名字旁画着朵歪歪扭扭的菊花,和废墟里那株野菊一模一样。
她喉咙紧,抬头看向队伍最前面:有老厨工攥着豁口的菜刀,有年轻厨娘抱着雕花食盒,连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叫花子都挤在中间,怀里揣着半块烤焦的饼,"我会烤饼!
甜的咸的都能吃出本味!"
"都能考。"苏小棠对他笑,声音轻却清亮,"心觉技法不看出身,只看能不能尝出食材最真的味。"小叫花子眼睛亮得像星子,蹦跳着去排队,撞得旁边提瓦罐的老妇人直笑:"瞧这劲头,倒像当年我刚进灶房时。"
竹棚外的议论声忽高忽低,混着油星子的香气飘进来。
苏小棠摸出怀里的"心觉技法"手抄本,纸页边缘被翻得毛糙——这是她和老厨头熬了三夜,把本味感知拆解成三十六条可学可练的法子,"以前他们说要拜灶神,现在我们说要信自己的舌头。"她低声对阿杏说,"等考出来,这些人就是天下第一批自由厨者,不用再受御膳监的火种控制。"
阿杏用力点头,辫上的灶灰簌簌落进登记册:"方才还有个大叔说,要把他攒了二十年的腌菜秘方也交出来,说好味道就该传给想学的人,不该锁在御膳房的柜子里。"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三匹黑马撞开晨雾,马上的暗卫翻身下马,腰间银牌在晨光里晃眼:"苏掌事,京城急报。"
苏小棠接过密信,封泥上是陆明渊独有的"渊"字印。
展开的瞬间,她指尖微颤——信里夹着半张染血的奏报,字迹潦草却清晰:"陛下震怒,着令司膳大监三日内彻查江南私设厨考,若有违者,以惑乱灶神论罪。"
"阿杏,去把王伯喊来。"苏小棠将密信塞进袖中,声音稳得像压过的面,"让他带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帮厨守在竹棚口,莫要让官府的人冲散了队伍。"她转身看向排队的人群,有人已经察觉动静,交头接耳起来。
苏小棠跃上竹棚的长凳,风掀起她的素色短褐:"各位!"
议论声骤止。
她望着下面几百双眼睛,有期待的、有不安的、有愤怒的,像看当年的自己——在侯府柴房里啃冷馒头,听着前院嫡女的笑声,却偷偷把灶台擦得比铜镜还亮。"方才收到消息,有人要砸我们的场子。"她提高声音,"可我苏小棠在侯府当粗使丫鬟时,被人用锅灰抹过脸,被人拿火钳烫过手,都没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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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就是在告诉天下——"她指着自己心口,"厨道的火,从来不在御膳房的牌位里,在我们这儿!"
人群里爆出欢呼。
孙巧娘举着那朵画了菊花的登记册喊:"要砸先砸我!
我阿爹的骨头还埋在流放路上,我偏要让他看看,他女儿能站在太阳底下学厨!"提瓦罐的老妇人把瓦罐往地上一墩:"我这罐酸梅汤,当年御膳房的人想抢,我宁肯倒了也没给。
今天就拿它考!"小叫花子举着烤饼蹦:"我这饼烤糊了,但能尝出麦香!
他们要砸,我就拿饼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