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的温度透过木屐底渗进苏小棠的脚心,她望着黑袍人指缝里簌簌掉落的火星,耳中还响着老厨头临终前的话——"火种是锁不是钥"。
三天前她故意放风说天膳阁废墟里有新火种现世,又让周管事在自由厨盟挂牌时大张旗鼓,原就是要钓这条藏在暗处的鱼。
此刻见对方脚边那半枚金漆木牌,她喉间泛起一丝冷意——和陈阿四在御膳监旧档里翻出的令牌纹路分毫不差。
"你以为你能摆脱宿命?"黑袍人的声音像锈刀刮过瓦罐,惊得王婶怀里的糖粥罐差点摔在地上。
苏小棠注意到他握着铜牌的手背暴起青筋,指节因用力白,那团烧不熄的火映得他帽檐下的阴影忽明忽暗。
她能闻到空气里甜腥的血气——和每次使用本味感知时从骨髓里泛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有人小声嘀咕"是灶神降罪",刘司膳的围裙角被攥得皱成一团。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掌心的暖黄火焰腾起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团火是昨夜在天膳阁废墟里,用老厨头留下的半本《心觉要术》残卷引动的,不灼手,不耗力,倒像母亲从前蒸南瓜时掀开蒸笼那刻涌出来的热气。
"你所信奉的灶神,不过是被操控的傀儡。"她往前半步,袖中五行感应符的边角轻轻蹭过掌心,这是陆明渊特意从南疆找来的,能感应五感之外的气。
话音刚落,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混着松烟味钻进鼻腔——火灵香,初代御膳房掌事才用的熏香,陈阿四曾说过,当年被流放的老掌事最爱在灶前点这个。
黑袍人突然剧烈颤抖,铜牌烧得更旺了,火星落在苏小棠脚边的青石板上,滋滋冒起青烟。
她眼角余光瞥见街角闪过两道玄色身影——是陆明渊的暗卫。
果然,下一刻人群中响起沉稳的男声:"各位暂且移步茶棚,今日自由厨盟赠每人一碗糖粥。"声音不大,却像根针精准扎进嘈杂里。
苏小棠不用回头也知道,陆明渊正倚着朱漆柱子,拇指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他指挥暗卫的暗号。
"小棠。"温热的吐息拂过后颈,陆明渊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此人身上有御膳监旧印的火气,极可能是当年被流放的旧臣。"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颗定心丸落进苏小棠胃里。
她想起半月前在陆府密室看到的密报——二十年前御膳监大火,十二位掌事被指私藏灶神火种,流放岭南。
而陈阿四找到的金漆木牌,正是当年御膳监的通行令。
"你敢污蔑灶神!"黑袍人突然暴喝,举着铜牌朝苏小棠面门砸来。
他帽檐滑落,露出半张焦黑的脸,左颊有道从眉骨贯穿到下颌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
苏小棠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扣住他手腕,五行感应符贴在对方脉门上。
焦糊味混着松烟味更浓了,她确认那是火灵香——只有当年御膳监掌事的熏炉里,才会掺三粒南海赤松子。
"松手!"黑袍人嘶吼着甩动手臂,铜牌擦过苏小棠的衣袖,烧出个焦黑的洞。
她却借着力道反手一拧,只听"咔"的一声,铜牌"当啷"掉在地上。
人群中传来陈阿四的骂骂咧咧:"都为什么!
没见过抓贼啊!"抬头望去,那胖子正叉着腰指挥小太监搬来条凳堵在巷口,圆脸上的汗珠子落进领口,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利落。
苏小棠弯腰捡起铜牌,指尖刚碰到表面就皱起眉——这东西看着烧得通红,摸起来却是凉的,纹路里还嵌着细碎的水晶砂。
她翻转铜牌,底部刻着极小的"应"字,和陈阿四从御膳监废墟里刨出的那枚"感"字正好能拼成"感应"。
原来不是火种载体,是引火的共鸣器,难怪能吸引那些对火种有执念的厨工。
"带走。"陆明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暗卫已上前制住黑袍人。
苏小棠注意到他被按倒时,脚边的金漆木牌又露出半寸,隐约能看见"御膳"二字。
她捏着铜牌转向陆明渊,正要说什么,却见黑袍人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火灵香"
后半句被暗卫用布团堵了回去。
苏小棠望着他扭曲的脸,掌心的暖黄火焰轻轻晃动——这把火,终究要烧穿二十年的灰烬了。
偏厅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将黑袍人焦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暗卫解了他的哑穴,他却像块烧透的炭,任苏小棠问了三句"谁指使你",只垂着脑袋盯着青石板上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