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护城河的青石板时,苏小棠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马车内飘着陈叔信里的余墨味,混合着她腰间灶神像的艾草香。
她掀开半幅车帘,京城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城楼上"顺承门"三个字被露水浸得暗——这是她第三次在未亮透的天光里进京,前两次一次是给侯府送冬腌菜,一次是替沈婉柔送贺礼到宫里,哪次都不如这次心跳得凶。
"主子,到了。"车夫老周的声音从辕前传来,带着连夜赶路的哑意。
苏小棠放下车帘,看见车外已经能辨认出天膳阁的飞檐——曾经朱红的漆皮被火烧得剥落,像块焦黑的疤,却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橙。
她踩着碎砖跨进废墟,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老槐树下围着七八个陈叔的手下,见她来都直起腰,为的老陈抹了把脸上的灰:"您看,就在树根这儿。"
苏小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团火悬浮在离地三寸的位置,没有焰苗,像个被揉皱的橙纱团,明明灭灭。
她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那团光,就像被浸进温酒里——不烫,甚至带着点糯米糕出炉时的暖。
"拿我的木匣。"她头也不回地说。
周管事立刻从包袱里取出个乌木匣,铜锁"咔嗒"打开,露出五张画着朱砂纹路的符纸。
"五行符。"苏小棠捏起一张青符,对着橙光抛去。
符纸刚碰到光团,突然"刺啦"一声蜷成灰蝶——不是被烧的,是像被抽干了灵气般碎成粉末。
她瞳孔骤缩。
三年前在归藏炉前,真正的愿力之火会吸符纸的灵气,但只会让符纸皱,绝不会直接湮灭。
这团火
"再试金符。"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周管事递来金符,这次符纸刚近光团,突然"嗡"地震颤,竟反向弹回她掌心,震得她虎口麻。
"防焰术。"苏小棠攥紧符纸,指甲在掌心压出月牙印。
老厨头曾说过,前朝有邪术能模拟灵火波动,专引修厨者自投罗网——这团火根本不是愿力余温,是有人故意放的诱饵。
"主子?"老陈小心地唤了声。
苏小棠抬头,看见他脸上的灰被汗水冲出两道白痕,眼底全是焦虑。
她突然笑了,笑得像刚腌好的梅子,带着股酸溜溜的狠劲:"他们引我来,我偏要让他们觉得钓着了大鱼。"
她转身对周管事道:"去城门口贴告示,就说天膳阁火种未灭,苏某亲自守着。"又对老陈说:"把废墟围起来,只留西边小门,进出都登记姓名。"
"那膳察司"周管事欲言又止。
"启用。"苏小棠摸出腰间的灶神像,指腹蹭过老厨头画的金漆纹路,"去把阿福从扬州调回来,让他带二十个耳聪目明的,查近三月所有进出京城的异术师,尤其是会控火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青石板被踩碎的轻响。
苏小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陆明渊总爱穿千层底布鞋,走路时鞋尖先着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拖沓。
"苏掌事好兴致,"那声音带着晨雾里的凉,"大早起来演戏?"
苏小棠转身,看见陆明渊倚在烧焦的廊柱上,月白锦袍沾了点灰,倒像是故意蹭的。
他手里转着枚和田玉扳指,在橙光里泛着青:"仿焰术的破绽在金符反弹,你现了?"
"三公子消息到灵。"苏小棠挑眉。
陆明渊笑了,抬脚踢开脚边的炭块:"你连夜进京的马车,车轮印子能从姑苏画到京城。"他收了笑意,扳指"咔"地扣在拇指上,"我有个计划——借这仿焰术造个火种复苏的假象,引幕后的人现身。"
"怎么造?"
"五行反噬阵。"陆明渊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图纸,边角还沾着茶渍,"我让人在天膳阁地下埋了阵眼,等那伙人来取真火种,阵一启动,他们的术法会顺着仿焰术倒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小棠腰间的灶神像,"你要做的,是让他们相信你真的被引来了。"
苏小棠盯着他眼底跳动的光,突然伸手扯过图纸。
图纸上的朱砂线画得极密,右下角有个极小的"渊"字,墨迹未干——他应该是连夜画的。
"好。"她把图纸折成方块,塞进刚才藏信的衣襟里,"今晚我就住废墟里,守着这团假火。"
陆明渊的指尖在廊柱上敲了两下,像是在打算盘:"我让暗卫在周围守着,你"
"我知道分寸。"苏小棠打断他,转身走向那团橙光。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光团在她身后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条蓄势待的蛇。
老陈带着人开始搬木栅栏时,陆明渊的马车已经驶远。
苏小棠蹲在老槐树下,摸出块冷透的芝麻饼啃着,目光扫过每一个来围观的百姓——卖糖画的老张头,挑水的王二,还有那个总在城门口卖胭脂的小娘子她记着膳察司的名单,心里默默画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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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陈掌事派人送了信。"周管事递来个封了蜡的竹筒。
苏小棠劈开蜡封,抽出张薄纸,上面是陈阿四歪扭的字迹:"御膳监旧址的地契,我拿到了。"
她捏着纸页的手顿了顿,抬头望向宫城方向。
晨钟恰在此时响起,余音撞在废墟的断墙上,惊起几只麻雀。
陈阿四要去御膳监旧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