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口的朱砂灶花还带着潮意,她指尖刚触到封泥,阿福的呼吸便跟着一紧。
"是老厨头的暗号。"她将信笺对着窗缝展开,素纸上墨迹未干,"九转藏炉阵"五个字洇成深褐,下面压着张皱巴巴的菜谱,"蟹粉狮子头"的步骤写得歪扭,"蟹肉剁七遍"的"七"字被重重圈了三圈。
阿福凑过来,鼻尖几乎蹭到纸页:"这这和前日您教我们的心觉练法一样,米浆要搅七次!"
苏小棠的拇指抚过"七"字的圈痕,眼底浮起星火。
她早算到老厨头会用最笨的法子传信——当年在寒山寺,他教她认火候时总说"七是灶神的算盘珠",七次搅拌的米浆会出清越的颤音,正合"火种残留信号"的频率。
"去把炭笔和瓷碟拿来。"她扯过桌布擦了擦手,"把菜谱上所有带七的步骤标红。"
阿福转身时撞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她手背,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看着阿福捧来的炭笔在"蟹粉过筛七次"、"高汤熬煮七时辰"下画出粗重的红线。
当最后一道红线落在"狮子头蒸七分熟"时,纸上的墨迹突然泛开,显露出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残火藏于七窍"。
"他们以为火种没了。"她将信笺按在胸口,喉间溢出低笑,"其实它只是藏进了最笨的规矩里——就像当年老厨头藏半块枣木,要烧七遍才能见着芯子。"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苏小棠突然收了笑。
软禁三月的期限还剩七日,可天膳阁的重建、火种的复苏,哪样都等不得。
她摸出腰间那枚"苏"字铜牌,指腹碾过背面模糊的刻痕——那是昨夜在炭画前,铜牌突然泛起的微光,"灶火认心,心不死则火不灭"。
"阿福。"她将信笺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铜牌内侧的暗格里,"去库房取苦菜、橄榄、蜜枣。"
"掌事要做?"
"《悔羹》。"她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袖口露出昨日画图时蹭的炭灰,"钦差爱吃苦后回甘的滋味,我得让他尝尝,什么叫知错能改的苦。"
三日后的辰时,苏小棠跪在侯府正厅的青砖上,面前的青瓷碗腾着袅袅白汽。
钦差大人的蟒纹官服扫过她脚边,铜鹤香炉里的沉水香呛得她鼻尖酸——但她知道,这股苦香混着羹汤的清苦,正是最好的引子。
"此羹取苦菜为底,橄榄为引,慢火熬煮三个时辰。"她垂着眼,盯着碗里漂浮的橄榄核,"初尝时苦如黄莲,是悔;待苦味化尽,蜜枣的甜从喉底漫上来,是改。"
钦差的银箸挑起一匙羹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苏小棠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响,看见他眉峰先紧后松,看见他官靴的皂角穗子在青砖上蹭出一道灰痕。
"好个悔字。"钦差放下银匙时,碗底磕出清脆的响,"当年我在江南当知县,老母亲病重时想吃口蜜枣羹,我却忙着应酬,最后连她咽气都没赶上。"他的指尖抚过碗沿,声音突然哑了,"这羹的苦,比我当年的悔,轻太多。"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打听过,这位钦差最是重孝道,三年前母亲病逝成了他心里的刺。
此刻他泛红的眼尾、颤抖的指节,都在她的算中——就像算准了《悔羹》的火候,苦要压过甜三分,甜要漫过苦一寸。
三日后的圣旨来得比晨雾还早。
黄绢上的墨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小棠虽有失察之过,然能诚心悔改,特赦软禁。
此后不得再涉御膳之事,违者严惩。"
阿福举着圣旨的手直抖:"掌事,他们他们还是不许您进御膳房!"
苏小棠接过圣旨,指尖扫过"不得再涉御膳"六个字,嘴角却勾了勾。
她要的从来不是御膳房的位置——天膳阁的火种、老厨头的藏炉阵、弟子们在城南破庙练的"心觉",哪样不比御膳房的金漆牌匾实在?
恢复自由当日,她独自去了天膳阁废墟。
残垣上还挂着烧焦的灯笼穗子,焦土上的"苏"字铜牌被她前日埋了又挖出来,此刻正躺在她掌心,温温的像块活物。
"这不是终点。"她对着废墟轻声说,风卷着灰烬扑上她的裙角,有粒火星突然从焦土里窜起来,橙红的光映得她眼尾亮,"等我把七窍里的残火都找出来天膳阁会比从前更旺。"
那火星飘了两丈远,落在断墙下的野菊丛里,忽明忽暗,像谁在暗中眨了下眼。
夜深人静时,苏小棠回到侯府的房间。
案头放着盏省油灯,灯芯结着朵灯花,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的五行归藏图上。
阿福缩在门后,手里捏着封没贴邮票的信:"刚才有个戴斗笠的人塞在门缝里,说说给您的。"
信笺展开时,灯花"啪"地炸开。
纸上没字,只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灶纹——正是她那块"苏"字铜牌背面,那日突然浮现的小字旁,若隐若现的纹路。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灶纹,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铜牌内侧暗格里,老厨头的信还好好躺着。
炭笔在五行归藏图上投下的影子,正缓缓爬上"火行"的离卦,像条准备破土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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