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膳阁顶楼,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掠过栏杆。
苏小棠指尖的青铜牌还带着方才封阵时的余温,"膳察司"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望着楼下学徒房透出的昏黄灯火,喉间那股苦涩突然翻涌——三日前收到的那封密信又浮现在眼前,墨迹未干时的警示:"小心身边人,火种非福。"
她跳下栏杆,绣鞋在青瓦上蹭出半道白痕。
案几上的烛火被风撩得摇晃,映得《膳察司典》的绢页簌簌作响。
这是她让学徒连夜搬来的,整整齐齐码了三尺高。
当翻到"火种记录司"那本薄册时,指节突然顿住——末页登记着"司吏周承安"的名字,红笔批注"告假归乡",但下方空白处压着半枚茶渍,分明是新添的。
"周承安。"她对着烛火吹了吹纸页,墨迹晕开的纹路竟与密信上的"身"字笔锋如出一辙。
窗棂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第二声未落,她已抓起案头的铜铃猛摇。
"哗啦"一声,楼下传来踢翻木凳的响动。
不过半柱香工夫,老厨头裹着靛青粗布衫撞开顶楼门,腰间铜钥匙串叮当作响;陈阿四跟在后面,左脸还沾着卤煮的油星子,骂骂咧咧:"大半夜的——"
"周承安失踪了。"苏小棠将薄册拍在桌上,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簇暗芒,"他写的密信,说要小心身边人。"
老厨头的手在摸胡子时顿住,指节捏得白:"那孩子上个月还来问我藏炉阵的解法,说要"他突然闭了嘴,从怀里摸出枚铁钥匙,"天膳阁地下有间密室,我师父当年藏《灶神遗录》用的。"
陈阿四的油星子被惊得掉在地上,啪嗒一声:"你个老匹夫!
合着这么些年咱们擦的都是假砖?"他冲过去揪住老厨头的袖子,却在触到对方眼底的沉郁时松了手。
四人顺着后巷的青石板走到最西头,老厨头对着第三块砖踢了三脚,墙根突然出"咔"的轻响。
密室里霉味呛人,苏小棠划亮火折子,照见四壁嵌着的青铜镜——每面镜子都对着东南西北的方位。
"这是火影哨。"老厨头用袖子擦了擦最近的镜面,"每面镜子对应城里一处火种炉,若有异常,镜中会起雾。"他转头看向苏小棠,皱纹里全是郑重,"当年我师父说,总有一天要有人替天下厨人守着这些火。"
陈阿四蹲下来敲了敲地面,突然哼笑:"行啊老东西,藏得比老子的卤煮秘方还深。"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我这就去调十个机灵学徒,轮班守着镜子。
敢动天膳阁的火?
老子先拆了他的灶台!"
苏小棠从怀中取出半卷《本味经》,泛黄的绢页上"灶神遗录"四个字力透纸背。
她将经卷递给老厨头:"抄三份,连夜送江南分阁。
若我这里出了事"
"出不了事。"老厨头将经卷贴身收好,青铜镜在他背后泛着幽光,"当年你在侯府厨房偷学刀工,被嫡小姐砸了锅,不也把那碗醋溜白菜端上了席?"
陈阿四突然重重拍了下她的肩:"明儿老子让学徒多煮锅热粥,你这小身板,可别再累得咳血。"他转身往密道外走,脚步声在青砖上敲得山响,"走了!
守镜子的小子们该饿了,我去捎两笼包子。"
老厨头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又转回来替苏小棠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去歇吧,天快亮了。"
晨雾未散时,膳察司的小吏就撞开了天膳阁的门。
苏小棠正就着冷茶啃馒头,听他说"九转藏炉阵震了半夜,炉心温度降了三成",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藏炉阵的铜锅还蒙着薄霜,九口锅沿的火纹泛着青灰。
苏小棠蹲下身,指尖刚触到中央铜锅的炉底,就被冰得缩回手——那里嵌着枚半指长的钉子,表面刻满细密的冰棱纹。
"冰魄钉。"老厨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颤,"当年西域冰蚕的茧化成的,能吸走火气慢慢冻住火种。"
苏小棠捏着钉子的手青筋直跳。
她想起昨夜周承安的档案里,最后一条记录是"查验藏炉阵火候";想起赵相每次递锦帕时,袖口总沾着西域的龙涎香;想起陆明渊昨夜倚在门框上的笑,眼底那团暗涌
"当——"天膳阁的晨钟突然响起。
苏小棠抬头,看见陆明渊的影子被钟声拉长,正穿过前院的月洞门。
他手里捏着封拆开的密信,月白长衫在晨雾里像团浮着的云,可那双眼却冷得像藏炉阵里的冰魄钉。
"小棠。"他的声音依然温温润润,"宫里差人来了。"
陆明渊的身影刚跨过月洞门,苏小棠后颈的寒毛便竖了起来。
他手中那封密信的边角泛着金漆——分明是宫里的加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