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卿哼的调子已经哼到末了,尾音渐渐融进窗外“簌簌”的落梅声里,再也分不出彼此。他忽然低头,下颌线蹭过我顶的碎,带着点夜露浸润的梅香清冽,连呼吸都轻得像怕吹走这满室的静:“困了么?”
我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衣襟的云纹暗绣上画着圈——纹路是花嫁老师傅一针一线织的。
“不困。”话虽这么说,眼皮却像坠了轻羽,沉沉地往下压。其实哪里是不困,只是舍不得这刻的暖——他怀里的温度是温温的,像春日里晒透了的棉被;他身上的气息是清的,松烟墨的沉静混着松针的湿凉,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窗外的梅香是淡的,乘着月光飘进来,落在间肩头;连月光都是软的,漫过我们相靠的身影,把一切都晕成了朦胧的温柔。
这些细碎的暖,把我从头到脚裹在里面,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只想就这么靠着,让时间慢慢停在这冬夜的梅下。
他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顺着相靠的肩头传过来,温厚又安稳。他伸手将我抱得更紧些,手臂环着我的腰,力道不重,却恰好让我靠得更妥帖,仿佛我是他掌心里的一件稀世珍宝,怕松了会掉,又怕紧了会硌。另一只手仍护着书桌上那张快要被风吹走的纸笺,指尖却腾出些空隙,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节奏慢而匀,像老祖母哄着怀里的婴孩,每一下都落在心尖上,催着困意慢慢爬上来。
“那再陪你坐会儿,”连云卿的声音里带着点掩不住的倦意,尾音轻轻拖了拖,却依旧温柔得像融化的月光,“等这阵梅落得缓些了,就把画稿补完。梅树下得添只猫,就像你前日说的那样,通体雪白,尾巴尖沾点墨色,正垂着扫落在脚边的花瓣,得让它看起来懒怠些,才配得上这梅下的闲。”
我“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哼,鼻尖蹭着他衣襟上软滑的锦缎,深吸一口气,熟悉的墨香与松针气便漫进鼻腔,让意识渐渐模糊。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他松开护着纸笺的手,拿起那支兼毫小笔——笔杆是他去年从后山寻来的紫竹,被他摩挲得泛着温润的包浆,笔尖的毫毛齐整柔软,是他特意托人从湖州带回来的。
他蘸了一点淡墨,在画稿的空白处轻轻勾勒,手腕转动的弧度,和昨夜画梅枝时一样从容。先是猫的耳朵,尖尖的,透着点不谙世事的机灵;再是蜷起的身子,线条圆滚滚的,像团刚从暖炉边滚过来的毛茸茸的雪球;最后是那条长长的尾巴,末端微微翘起,尾尖的墨色晕开一点,正扫过一片飘落的梅瓣,仿佛下一秒就要看见那花瓣被扫得打个旋儿,落在猫的鼻尖上。
梅树下那两个原本简单的身影,似乎也被他添了几笔细致的勾勒。靠坐着的那人,间别着支银质的梅花簪——那是去年我生辰时他送的,簪头嵌着颗淡粉的珍珠,此刻在他笔下的月光下,正闪着温润的光,像藏了颗小小的月亮;环着她的那人,鬓边落着朵浅粉的梅,花瓣的纹路细细描过,连花萼上的细毛都隐约可见,而他嘴角的笑意,被墨色晕染得浅浅的,却比画里那层淡墨月色还浓,像藏了满眶的春光。
风又起了,带着冬夜的凉意,吹得窗棂“吱呀”轻轻响了一声,像谁在门外轻叩。连云卿怕这风扰了我,又怕我着凉,微微侧过身,用自己的肩挡在我身前,另一只手松开我的后背,伸手拉过一旁搭在椅背上的披风——那件灰鼠皮的披风,是前年冬日他去北方访友时特意捎回来的,毛面软得像云絮,里子是我让花嫁师傅绣的缠枝莲纹样。
他轻轻把披风盖在我身上,动作慢而轻,生怕惊醒了半梦半醒的我,披风的领口蹭过我的脸颊,还留着他白日里披着时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梅香,暖得让人忍不住往里面缩了缩。
我往他怀里又缩了缩,把脸埋得更深些,鼻尖抵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的起伏。最后一点意识里,只听见他沉稳的“咚、咚、咚”的心跳声,敲得人心里安稳;还有窗外渐渐疏朗的落梅声,从起初的“簌簌”密响,变成了偶尔的“嗒”一声,像是梅瓣累了,也想歇一歇。
原来最安稳的梦,从不是枕着天鹅绒的软枕,盖着绣满繁花的锦被,而是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满室的月光与梅香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就在身边,手臂环着我,气息拂着我,从未离开过片刻。
待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晨曦像融化的金子,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其中一缕恰好落在连云卿沉睡的侧脸,把他睫毛的影子长长地投在眼下,像一只停驻的蝶翅,每一次呼吸时,那“蝶翅”便轻轻颤一下,看得人心尖也跟着软。
他的手还保持着夜里环着我的姿势,手臂微微弯曲,掌心贴在我的后腰,温度透过薄薄的素色衣料传过来,暖得像块暖玉;另一只手依旧按在那张纸笺上,指尖轻轻搭着纸角,仿佛昨夜连做梦,都在护着这点与我相关的温柔,怕风把它吹走,怕月光把它晒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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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动了动,想看看书桌上的画稿,他却似有感应般,手臂紧了紧,喉间出一声极轻的哼唧,像只被惊扰的小猫,随即又沉沉睡去,嘴角还微微扬着,像是在梦里也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
书桌上的画稿被早晨的阳光染成了暖黄色,昨夜未干的墨痕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梅树下的猫已添得完整——通体用淡墨勾勒,唯有尾巴尖蘸了一点浓墨,正歪着头,前爪扒着一片飘落的梅瓣,眼神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跳下来,钻进人怀里蹭痒。
而两个相依的身影,在晨光里愈清晰——分明就是昨夜的我们,间的银梅簪在阳光下闪着光,衣襟上还沾着片小小的梅瓣;环着她的那人,鬓边的梅瓣颜色浅了些,却依旧透着鲜活,嘴角的笑意比画里的晨光还暖,连眼尾的细纹里,都藏着细碎的光。
我看着他熟睡的模样,指尖轻轻拂过他眼下的“蝶翅”,睫毛很长,末梢微微上翘,像被精心修剪过的羽扇。忽然想起他昨夜说的梅茶,心里便泛起一阵甜。等院里的梅瓣落尽,一定要和他一起,把那些沾着月光与晨露的梅瓣拾起来,摊在南窗下的竹匾里晒着。
到时候,一定要用后山的那口泉水煮茶,泉水清冽甘甜;还要加两勺去年冬天酿的枣花蜜,之前他总嫌我加得少,说梅茶里的甜不够,这次定要让他尝个够,甜得他也忍不住多喝两杯,嘴角沾着蜜,像个偷糖吃的孩子。
还要在暖棚的素心兰旁摆张小小的梨花木桌,桌上放着晒好的梅瓣、煮茶的铜壶,一边晒着暖融融的太阳,一边看他补完所有的画稿——他说要画春日的兰,夏日的荷,秋日的菊,冬日的梅,每一幅里,都要有两个相依的身影,像昨夜的我们,像此刻的晨光。
日子还长着呢,长到可以慢慢等梅花开了又落,等兰草了新芽;长到可以慢慢画完四季的花,慢慢酿完一坛又一坛的蜜;长到有太多的温柔可以慢慢描进画里,太多的甜可以慢慢酿进茶里。
就像此刻,阳光落在他的眉眼,把他的轮廓晕得柔和;昨夜的落梅声变成了清晨的序曲,偶尔有一两片迟落的梅瓣飘进窗,落在他的间;而他掌心的温度,正透过衣料,一点点漫进这新的一天里,从肩胛到心口,暖得人心尖轻轻颤,连空气里,都透着甜丝丝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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