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亲手交到四殿下宁无缺手中!不得有片刻延误!”
“若遇险阻……信毁人亡,亦不可落入敌手!”
信使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和冰冷的决绝,重重点头,转身没入渐浓的暮色。
信使离去,帐内只剩下沈彦粗重的呼吸和灯花爆裂的轻响。
他疲惫地靠回冰冷的榻沿,闭上双眼。
他知道自己已彻底置身于风暴的核心,每一次呼吸都需如履薄冰。
他不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无法用刀剑劈开眼前的困局。
他只有手中的笔,胸中的正气,和那些用生命换来的、冰冷的证据。
他要用这些,撕开那张精心编织的、意图吞噬西境十万生灵的虚伪面具!
“北荒之粮……宁凡殿下,”他对着帐顶摇曳的孤灯影子,无声地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你若再晚一步……这西境关墙下,便是十万忠魂埋骨之地……”
“这大玄的脊梁,怕是要被生生打断了……”
帐外,落日终于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残红如同西境将士流尽的鲜血,将天空染成一片悲凉的暗紫。
希望,如同这西境的落日,正一点一点,沉入无边的黑暗。
京城·宁泰王府·内堂
王府内堂,檀香袅袅,紫铜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斜照进来的夕阳光柱中缓缓盘旋、消散。
光线柔和,映照在一位端坐太师椅上的白老者身上。
宁泰,先帝同母胞弟,历经三朝沉浮,须皆白,面容清癯。
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智慧与沉静。
他穿着深紫色亲王常服,双手沉稳地接过内侍总管恭敬捧上的明黄绫诏书。
内侍总管尖细的嗓音清晰地宣读着圣旨:
“……西境战事胶着,粮秣军情,流言纷扰,朕心甚忧。”
“特命宗室宁泰为钦差大臣,持尚方剑,即日启程,驰赴西境,查核粮秣军需,监军听政,理清流言,安抚军心。”
“所至之处,如朕亲临……”
宁泰一字一句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
他阅毕诏书,并未立刻谢恩,只是将这份沉甸甸的。
象征着皇权也意味着巨大麻烦的卷轴轻轻合拢,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当朝丞相王恒亲自前来“送行”。他身着绯红蟒袍,面带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拱手道:
“王爷此去西陲,乃陛下倚重之信,朝野瞩目,百官咸服。”
“西境战乱之地,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真伪难辨。”
“还望老王爷秉持公心,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切莫使忠君体国之士……寒了心呐。”
话语恳切,眼神却幽深难测。
宁泰没有立刻回应王恒意有所指的“忠良”之说。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直直地看向王恒那双看似诚恳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相,若老夫此行,查得所谓‘忠良’,实为祸乱军心、动摇国本之奸佞,又当如何处置?”
王恒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早已预料到有此一问,他微微躬身,语气更加恳切:
“王爷言重了。国法昭昭,军纪森严。”
“若真有此等奸佞之徒,自然……当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下官与满朝文武,皆翘以盼王爷秉公持正之裁决。”
“好。”宁泰只回了一个字,缓缓站起身,将诏书郑重地交给身后侍立的老仆收好。
他负手而立,身形虽显老态,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严。
“老夫便以此‘依法而行’为准绳,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