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他有粮!堆积如山的粮!却按兵不!”
“坐看我西境将士饿着肚子流血!看着我宁昭在这里苦苦支撑!”
“京城那些尸位素餐的老朽!”他猛地转身。
大步回到案前,抓起刚刚墨迹未干的檄文。
羊皮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笔锋激烈如刀,字字泣血:
“……户部沈彦,尸位素餐,贻误军机,私蓄江湖亡命,祸乱朝纲!”
“斥北荒宁凡,拥粮自重,坐视友军困顿,其心可诛!”
“致使西线军心动摇,兵锋屡挫,山河危殆!”
“恳请朝廷赈粮秣,查奸佞,诛国贼!……”
末尾,是“赈、查、诛”三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拇指,狠狠按在檄文末尾。
那鲜红的指印,如同一道狰狞的伤口,烙在洁白的纸页上。
更像压在他自己心头的屈辱烙印。
西境官道·沈彦临时营地·营帐
夕阳挣扎着将最后的光辉泼洒在西境荒凉的大地上。
天边燃烧着悲壮而凄艳的晚霞,将临时营地的简陋营帐染上一层如血的红晕。
沈彦半倚在行军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
左臂被粗糙的绷带高高吊起,肩胛处厚厚的纱布下。
隐隐透出大片刺目的暗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阵阵钝痛。
不过一日光景,他鬓角似乎又添了几缕灰白。
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伤后的虚弱中,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锐利,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上,几样物件被仔细摆放着:
一块断裂的狼牙吊坠,材质粗劣不堪,断裂处露出崭新的、明显是人工打磨的碴口,绝非自然断裂;
几段染着黑褐色血迹的铁制箭簇,形制老旧,赫然是大玄军队多年前就已淘汰的旧式箭镞;
最沉重的是一份染血的名单,上面清晰记录着在断崖口伏击中死伤的影卫姓名、籍贯、代号。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划在沈彦心上。
“若真是蛮荒悍匪所为……”沈彦伸出未受伤的右手。
指尖轻轻拂过那劣质的狼牙吊坠,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他们劫掠粮草,凶悍直接,岂会留下如此粗劣、欲盖弥彰的‘证据’?”
“更不会用我大玄早已淘汰的旧箭!”他的目光如针,刺向那些伪造的证物,仿佛要将其看穿。
他强忍伤痛,用右手艰难地铺开一张信笺,提笔蘸墨。
笔尖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落笔依旧沉稳有力:
“……臣沈彦泣血再陈:断崖口伏击,疑点重重。”
“其一,所遗‘蛮荒’狼牙吊坠,材质粗劣,断裂新痕,显系伪造。”
“蛮荒部族多以完整兽牙、骨饰为荣,断无此等劣物。”
“其二,伏击者所用箭簇,确系我大玄旧制‘破风锥’,此制已于三年前全军汰换。非军中私库或特定府邸,难以获取。”
“其三,‘陷阵营’攻势日烈,显系备备而来,目标明确。”
“臣恐钦差大人行程已泄,路途凶险,望殿下务必提醒宁泰老王爷,倍加警惕,宁昭……或有杀心!”
写毕,他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叠成极小方块,唤来心腹信使。
他亲自用油纸仔细包裹,再用针线密密缝入信使贴身的粗布衣袖内侧。
他紧紧握住信使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信关乎西境存续,关乎十万将士性命,关乎社稷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