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蓬蓬血雾在眼前炸开之时,余幼嘉其实感知不到太多东西。
若非说有,那便是,累。
在礼崩乐坏的乱世中,取人性命与护住性命,两者其实一样难。
手中长刀划出数道寒光,刀刃劈开铁甲时出刺耳的撕裂声,鲜血又不断从刀锋上甩落,在阳光下绽开猩红的弧线。。。。。。
连刀口都在颤抖崩损,她又岂能不累?
五六把长矛同时刺来,余幼嘉猛地侧身避过,长刀顺势横斩,将最近的两柄矛杆齐齐削断。
旋即,反手又是一记斜劈,迎面冲来的敌兵连人带甲被划开一道血口。
余幼嘉伏在马背上,长刀在周身舞成一片银幕,格开四面八方袭来的兵器。
刀刃每次挥出都带着破风声,不是斩断手腕,便是劈开胸甲。
血点混着汗水溅在她脸上,战马嘶鸣着在人堆里横冲直撞,铁蹄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在不知何时蔓延的洪水之中。
浑浊的水势仍在蔓延,敌人倒地时扬起的水花溅在余幼嘉的脸上,一瞬的凉意,消去不少胸腔中的暴烈灼意。
又一次,她又一次吼道:
“我要见谢上卿,能带我见他者,不杀!”
在敌军的王都,说可不杀敌军。
这事儿也只有余幼嘉会做,可偏偏也是她说她做,又配上她手中那柄仍在淌血的长刀,却让人无比信服。
然而,这回仍然没有人理会她。
甚至,原先看似源源不断的敌人被她杀光一批之后,也有些后继乏力,并不曾再继续猛攻。
直到此时此刻,余幼嘉终于能冷静思绪,现一丝非比寻常之处——
先前阻拦她前行的敌人,多半是看守水门的护城戍卫,只有一小簇身配制式衣裳佩刀的官兵。
而她几乎都要杀到王府门口,都城之中,本最应该前来镇压混乱,武力更不凡的府卫私兵等,仍一概不见。
这情况与她来之前所想很是不同,余幼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事到如今,已经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地上的水位还在不停攀升,不过片刻,已经淹过脚踝。
而不远处的穹顶之上,大片雷云正在凝结翻腾,以一种寂灭天地之势突突而来。
王都之中随处可闻惊慌失措的呼唤,随处可见想尽办法保全金银牛羊等贵重之物的百姓。。。。。。
余幼嘉先前便知道五郎仁善,与那位老先生一定会有分寸,会将水位控制在合适的程度,至多至多不会过小腿。
这般泄洪,好处是避免百姓涉险,坏处是水位走势注定极慢,难以有兵行险着的效用。
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上游的瑞安泄洪之后,下游的平阳各地竟刚好碰上雷阵雨。
水位既能快涨,又因雨势飘忽之故,没办法长时间蓄水,只要如今小朱载带人泄洪的事能成,便也不会性命之苦。
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过如此。
余幼嘉没有再去想这些已经生的事,手腕横劈,甩去刀上血水,将最后三把没有豁口崩损的刀抽出。
而后瞄准目标,一紧缰绳,驱策骏马撞开平阳王府的一侧角门——
【砰——】
那一声巨响之后,天地皆静。
余幼嘉握紧手中寒刃,于烟尘弥散之中微微睁眼,试图用擒贼先擒王之法,先抓平阳王,再寻觅寄奴。
于她的设想中,本该出现的私兵并未在外阻挠,或许是因为王府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上钩。
然而,然而。
角门一破,余幼嘉却甚至连一个人都没能看到。
入目之处,只有漫天倾泻垂落的青纱帐。
余幼嘉一愣,旋即抿唇,纵马入府,掠过因雨前骤风而纷扬飞舞的层层青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