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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他的名字（第2页）

此时，古显阳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大殿地面刷洗的雪白的灵玉板还要惨淡几分。他嘴唇哆嗦得厉害，几次试图开口，却只能出嗬嗬的漏风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那名字不仅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更将他方才那滔天的气焰冻成了冰渣，簌簌抖落。在他眼底深处，甚至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快、却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惧。

诸葛昊天缓缓地坐回了宝座上，每一个动作都似乎牵动着整座大殿凝滞的空气。他周身的恐怖威压稍稍收敛，却并未散去。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目光依旧锁定陆苓溪，声音低沉得仿佛自深渊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陆苓溪，你再说一遍，你见到了谁？”

陆苓溪感受到那几乎要将她灵魂看透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已有冷汗浸出。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她再次抬头，强迫自己的目光迎上宗主的视线，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回禀宗主，弟子所见那道神识，他自称陆影风。他在那个奇异空间中，指点弟子修炼神炼归元诀之关窍。弟子亦是凭借此法，方才初步开启奇门遁甲珠，得以在秘境崩毁的最后关头，护住身边几人一线生机。”

“神炼归元诀…”诸葛昊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眸中精光暴涨，似有无数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他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威压更甚，“他将此法，传给了你？”

“并非完整传承。”陆苓溪如实回答，“仅是于关键处给予点拨，助弟子突破修炼的瓶颈，包括领悟奇门遁甲珠内蕴含的一丝空间遁匿之妙。若非如此，弟子等绝无可能在那场爆炸中生还。”

死寂再次笼罩，一众长老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换间尽是惊涛骇浪。陆影风的名字，神炼归元诀，空间遁匿这些词汇串联在一起，指向一段他们以为早已被尘埃和岁月彻底掩埋的过往。

古显阳的脸色愈苍白，他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和立场：“妖…妖言惑众！宗主！陆影风，他早已…早已不知所踪！此女不知从何处听得此名，编造谎言，妄图脱罪！其心可诛啊！”

然而古显阳的声音干涩嘶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斩钉截铁和咄咄逼人，反而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虚浮。甚至在他身周，原本那些与他一样主张严惩的长老，此刻也眼神闪烁，下意识地与他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惊疑不定地看向陆苓溪，又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宗主的反应。

诸葛昊天根本没有看古显阳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陆苓溪身上。片刻后，他缓缓闭上双眼，大殿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当他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部分深沉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陆影风…”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岁月的回响，“他还说了什么？有何…嘱托？”

陆苓溪微微摇头：“那道神识印记残存已久，极为微弱。指点完功法后，便消散了，他并未留下任何嘱托。”

诸葛昊天沉默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那场导致雾隐秘境毁灭、弟子伤亡的意外，此刻在这禁忌名字带来的冲击下，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绝对和致命。

功过，是非，奖惩…原本清晰的对错界限，骤然模糊难辨。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等待着宗主的决断，而这一次，再无人敢轻易出声。

诸葛昊天的目光从陆苓溪身上缓缓移开，扫过下方神色各异、惊魂未定的众长老。最终，那深沉的目光落在了脸色惨白、兀自强撑的古显阳身上。

殿内静得可怕，唯有那无形却磅礴的宗主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压得人灵台滞涩，喘不过气。“古长老，”诸葛昊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最终定论的威严，“你，方才主张，要如何处置陆苓浠？”

古显阳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冰冷的鞭子抽打了一下。他脸颊肌肉抽搐，张了张嘴，那“处死”二字却像是烧红的烙铁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在宗主那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雷霆风暴的目光注视下，在那“陆影风”三个字带来的巨大惊悸中，他现自己苦心经营半月的攻势、积攒的所有义正辞严，竟脆弱得如同骄阳下的薄冰，顷刻间碎得干干净净。

大殿里，古显阳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喉结上下滚动，最终极其艰难的、几乎是挤牙膏般嘶哑道：“此中…看来另有隐情。或许…或许老朽先前…有所误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下意识地避开了诸葛昊天的目光。

诸葛昊天并未穷追猛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接着他目光转而扫向古显阳身后那一片长老。

那些原本态度坚决、附和要求严惩的长老们，此刻个个如芒在背，纷纷低头敛目，或假作沉思，或研究地面玉板的纹路，无一人敢再与宗主对视，更无一人出声附和古显阳先前之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最终，诸葛昊天的目光重新落回场中四人身上，尤其是在陆苓溪那里停留了一瞬。“雾隐秘境崩塌，伤亡惨重，确为我圣盾宗百年之大殇。”他缓缓开口，声音沉凝，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然，事有因果，祸起萧墙。邪恶灰影现身秘境，袭杀弟子，此为一罪之始。陆苓溪等人为求自保，力战强敌，虽动用非常手段，以致引不可测之后果，然其情可悯，其功…亦不可全然抹杀。”

他顿了顿，给予众人消化这番话的时间。“更兼…”诸葛昊天的声音陡然提升，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陆苓浠于奇异空间中，得遇前辈神识点拨，此乃机缘，亦或为天意！我决定不再追究他们四人引秘境崩塌之责！”

“宗主英明！”英儒铭长老率先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身后一众长老也随之躬身附和。古显阳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深深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诸葛昊天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声音，继续道：“陆苓溪、琬琰、杜雨蝉、风如潇四人，在雾隐战场中，连克雪山六怪、变异蝾螈，诛杀邪恶灰影，战绩卓着，出预期。然宗门赏罚分明，这四人功过相抵，我决定剥夺他们参与第三阶段对决的资格。从此倘若再有人以毁损雾隐秘境之由攻击他们，便是自绝于我圣盾宗！还有二护法，雾隐战场虽已崩毁，但你要想办法尽快找回陆小虎和水清婳。”

此言一出，琬琰、雨蝉眼中顿时爆出惊喜的光芒，风如潇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下来，暗自握了握拳。陆苓溪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谢宗主！”

“大护法，二护法，你们先带他们四个退下吧。若是没有其他事，诸位长老也请回吧，本座有些累了。”诸葛昊天挥了挥手，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萧天震与高堃领着四人，行礼之后，便转身退出圣天大殿。

直至走出那沉重恢宏的殿门，感受到外界清冷的空气，阳光有些刺眼地洒落身上，陆苓浠四人方才有一种真正重获新生之感。他们彼此对望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庆幸与一丝残留的后怕。

殿内，长老们也开始陆续沉默地离去，无人交谈，许多人都还沉浸在“陆影风”之名带来的震撼与余悸之中。古显阳是最后几个离开的，他脚步有些虚浮，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与惊疑。

很快，宏伟的圣天大殿便空旷下来，只剩下诸葛昊天一人。他依旧端坐于宗主宝座之上，夕阳的光辉透过高大的窗棂，斜斜照了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光洁地板上，却显得格外孤寂。他微微合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幽幽回荡在空阔的大殿之中。“陆影风…竟然…还会听到这个名字…神炼归元诀…你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么…”他的低语无人听见，最终消散在渐浓的暮色里。

只有那宝座之上，藏青色袍服的身影，久久未曾动过一下，仿佛化作了一尊沉思的雕像，沉溺于无人可知的过往波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