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不知道,那特務可是在他教室門口自盡的,至少該看見點什麼吧?可他愣說自己當時在教學生,什麼也沒看著啊!」
「是嗎?」
「就算我信他,那凌軍長那邊能信嘛?」施刑的人苦巴巴地一咧嘴,「這人可是頭號嫌犯,要是一星半點的信息我都撬不出來,那凌軍長的人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唉,也是。」來人裝模作樣地嘆了兩口氣,搖頭,「可上面有死命令的,這幾個嫌犯全得留著活口,萬一那邊來要人,結果這邊都死了……」
施刑者小心翼翼:「凌軍長讓拷問的,有他護著,應該沒事吧?」
「凌軍長是地頭蛇,強龍難壓,但那邊最近給z區調下來了一位『老闆』,你知道是誰麼?」
「喲,邢老給擼下來了?誰啊,能有這麼大能耐?」
全警長左右瞄瞄,低頭小聲:「海蛇。」
「——!」
施刑者悚然一驚,本能往後一仰,聲音差點壓不住:「海海海蛇!?那位『海蛇』嗎?!」
「你小點聲,」全警長避諱地看了眼牢房裡另外兩個驚望過來的獄卒,一把把人按下,「還能有哪個?誰敢頂那位活閻王的名號?」
施刑的人咽了口唾沫,臉色鐵青地轉開,不說話了。
「現在你知道了吧?」全警長嘆氣,「所以我讓你們做事小心著點,別鬧出亂子來,咱們但求無過,不求有功——不然真弄死了人,給那邊交代不成,那別說你我了,咱們哥幾個全家老少都得搭進去!」
「但求無過,說得輕巧,我也想啊,」施刑者苦聲,「其實是凌軍長的人催得急,讓我們今天傍晚前必須問出點什麼來。那邊那位可怕,這邊這瘋子可一樣是要命的主兒,我們這些苦命的夾在中間,是兩邊討不著好啊。」
全警長沉默幾秒:「要不我試試?」
「您?行啊!您是老行家了,您肯出手,那鐵葫蘆也能給它撬開口子!」
在大喜過望的施刑者的目光下,老警長從吱喲作響的板凳上起來,走去刑架前。被半綁半掛在上面的年輕人此時已經被兩個獄卒用冷水潑醒了,烏黑的頭髮濕透了拂在一旁,露出蒼白的臉,嘴角還殷著鮮紅的血,眼神灰暗絕望。
老警長在心底嘆氣,開口:「小兄弟,你應該聽見我們倆說的話了吧?」
年輕人動了動琉璃似的眼珠,勉強活泛出一點生氣。
「你不說沒事,聽我說,」全警長拍了拍他的傷,「這z區下來了個國黨的大老闆,代號叫海蛇,你一個小老師可能不知道他,但無論正統黨系、地方軍警,還是自立軍閥甚至占山為王的土匪,沒一個不知道他名號的——沒人見過他,沒人知道他真名,只有這麼一個代號,但放出來就能給一個二三十歲的大小伙子嚇尿褲子,你知道為什麼不?」
年輕人有氣無力地望著。
老警長也不嫌血腥氣沖眼,往刑架前壓了壓身:「他事跡太多,說不過來,就說個最近有名的——去年年底,國黨在d區的安山抓了個搶了他們軍糧軍火的土匪頭子,那是個硬骨頭啊,又吊打又暴曬了半個月都沒開口,『海蛇』去了,一天不到就把軍糧軍火的去處問出來了,最後那土匪頭子還被海蛇活生生地把皮剝下來了。」
年輕人一栗,驚恐地睜大了空洞的眼。
老警長嘆氣,又拍了拍年輕人被鞭打得帶血的白色裡衣:「到現在,那張人皮還在安山道口的旗杆上掛著呢。你應該不想做第二個吧?」
年輕人死命搖頭。
老警長剛打算再補兩句,外面有獄卒驚慌跑進來:「左哥!不好了左哥!」
「慌什麼慌!」旁邊的施刑者剛看有戲,此時被突然打斷,氣得回頭虛抽了來人一皮帶,「怎麼了啊!」
「凌、凌軍長……」對方氣喘吁吁地指外面。
之前的施刑者表情滯住:「凌軍長的人來了?」
「不是,不是。」
施刑者剛要鬆氣。
「凌軍長親自過來了!!」
「……什麼?!」
施刑的那個嚇得一拽歪了的獄警帽就撒腿往外跑,出牢門的時候還被絆得踉蹌了下。連那個穩穩重重的老警長都驚得一愣,然後慌忙出去了。
剩下兩個打下手潑冷水的獄卒站在牢房裡,其中一個茫然問另一個:「我這剛回平城,凌軍長來怎麼把左哥嚇成這樣?那老人家不就是好色了點嗎,沒聽說多嚴酷啊?」
「你說的那是凌家上一任的老軍長了,」另個獄卒小聲,「那老頭兒上個月馬上風,嗝屁了。」
「啊?那接任的是他哪個兒子?大姨太家的那個,還是二姨太家那倆?」
「都不是,是凌家那個被叫野種的!凌驥!」
「啊??那不是個瘋子嗎?我離開平城前他就被接回凌家了,聽說他那幾個哥哥把他當野狗似的,隔三岔五就毒打一頓啊?」
「是,現在報應嘍,他爹暴斃,三個哥哥聽說是他親手弄死的,如今這瘋子坐上了一方軍閥的位置,手段狠得,」獄卒搖頭,「真就是一瘋子,變態。」
「那他來這……」
話聲未落,牢門外,軍靴踏地的鏗鏘聲大步進來。
之前還甩開膀子掄鞭的獄警頭子此時亦步亦趨伏低做小地跟在那人身後,一直到刑架前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