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当师尊必定怜惜他苦楚,不料玉虚思忖片刻,缓缓道:“玉玄师弟所言有理,那魔教走狗欺辱我门下弟子,实在可恶!这件事不仅要办,而且需渊儿亲自动手,我等只能暗中协助,事成之后,我们再昭告全武林——”“师尊!”林故渊急道,“他虽为魔教中人,可并未欺我辱我,反而处处关怀呵护,弟子怎能忘恩负义?“冥顽不灵!”玉虚回身一甩衣袖,紫色纹饰流转如电,“你结识的那魔教妖邪为人究竟如何,为师根本不关心,为师为的是你!”林故渊怔怔看他。玉虚子道:“魔教逼退南疆三十年,新生一辈,谁还知道恶徒是何嘴脸!谁知道他们吃人还是饮血?但你与魔教中人厮混数月,此事已传遍武林,若不杀他自证清白,人人借此欺你辱你!”他脸色一片铁青:“故渊,众口铄金,党同伐异,我若只顾门派颜面而不顾你死活,大可如他们所说,昭告武林将你逐出昆仑,你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难道要为一个不相干的魔教走狗自毁名声,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不要了么!”林故渊如遭雷击,他听出师尊有意维护,但心中所想却与师尊截然不同,心道:我们自诩磊落仗义,难道我的名声竟比朋友性命更为重要,难道武林安危还不如我的前途?他望向着玉虚子如蒙霜雪的冷峻面孔,心头更是苦涩: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只当是自谦之词,不想师尊这等清妙人物,也不能独善其身……江湖之大,谁又真正能凭本心而活?他摇摇头,轻声道:“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师尊和师叔的话,弟子恕难从命。”玉虚子冷着脸道:“哪怕身败名裂,你也要袒护那魔教走狗?”林故渊不答,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玉虚沉默许久,幽幽叹道:“故渊,我了解你为人,你说实话,你到底与那妖人真的只是萍水相逢,还是另有渊源?你从实招来,师尊不为难你,若这次有半句虚言,你我师徒情分恐怕真要到此为止——”“师尊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从未想过隐瞒。”他挺直背脊,抬头望向玉虚子:“弟子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弟子知道正邪殊途,今生不能与他相伴,可、可弟子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真正快活,才有喜怒哀乐,才觉得自己像个活人,如今弟子已与他决裂,人生再无半分趣味可言……故渊罪孽深重,一切任凭师尊处置,只请师尊不要再为难渊儿。”大殿空旷寂静,当啷一声,闻怀瑾手中“六两金”滚落在地。玉虚子的脸沉在阴影中,甩手狠狠砸了药盏。玉玄子指着林故渊,抖着手道:“疯了,真的疯了,这人中了魔教的迷魂妖法了,快,快,把他关起来,让他好好静一静心!”林故渊被押往思过堂,跪在三清像前,一跪就是一天。思过堂位于“天地生宫”西北角一座绝壁之上,以悬梯上下往返,幽深晦暗,大砖砌地,拼太极图案,供奉三清像,供犯错弟子晨昏参拜,静思己过。他年幼莽撞时,曾是这思过堂常客,后来长大懂事,严律己身,不仅再不来了,反倒跟随玉虚师尊执掌门中戒律,把其他师弟送进来不少。此次故地重游,情思难抑,心潮起伏难平。跪到昆仑之三陆丘山说罢为他披上斗篷,系好系带,思过堂是座寒天广厦,不避冷风,林故渊听他如此说,知是师尊惦念,心头更是苦涩难言。陆丘山端起汤碗,舀了一勺热汤送到他嘴边:“师叔让你罚跪,没说不让吃饭,你好好跪你的,张嘴张嘴,喝一口——”林故渊躲开他:“怀瑾呢?”少时他与闻怀瑾闯祸,一个受罚,另一个必来探望,已成了规矩。陆丘山道:“嗨,怀瑾那火烛郎当的脾气,与你不相上下,他不是不来看你,是一时转不过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