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谧月夜,高风山巅,一人遗世独立,与两匹孤狼肝胆相照,好一幅诡异莫测的图景。驯犬之人遍地都是,驯狼之人闻所未闻,林故渊望着谢离,想问他这奇人是何来头,却见谢离那双狭长的眼睛也像狼,死死盯住那人,神情专注贪婪,唇边泛起笑意。谢离素来爱笑,有事无事脸上挂着三分笑,时而率性跳脱,时而轻薄倜傥,时而装傻充愣,却从未有一次与此时相仿,那笑既热情又凉薄,既酣畅又深藏恶意,像与故友久别重逢,又像与等待数年的仇敌相见,是山雨欲来的短暂平静,露了杀机,就要饮血。林故渊只觉那笑容骇人,没来由的想向后退,只见谢离两眼一眨不眨的仰望那山巅男子,对他道:“那就是业火堂堂主,欧阳啸日。”他扭回头去,眼中狂热之色更甚,自言自语道:“他竟亲自出马?是了,是了,他的事,他怎会不亲自来办?这么些年一点没变,被弃如敝履还忠心耿耿,狗都不如他贱。”林故渊听他话中大有深意,似是通晓许多内情,刚待发问,谢离却移开视线,朝那人身后阴影心不在焉的一抬下颌,淡淡道:“你看,祝无心。”山风浩大,说话声几不可闻,然而这名字一经提及,林故渊像触着了火炭,心里咯噔一声,两眼灼然放光,他朝欧阳啸日背后望去,这才发现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道人打扮,深蓝布衫,宽袍大袖,脚蹬布履,面孔黧黑,腰间别着一支竹笛,只因欧阳啸日太过显目,山岭夜色黢黑,方才竟没注意到这人的存在。林故渊不知这两人武功如何,但听说是魔教一堂堂主亲临,想必连谢离这等偏门好手也望尘莫及,便知不好对付,以眼神向谢离问询。谢离握一握他的手,摇头道:“硬拼无益,静观其变。”月亮升得高了,山风愈加冷冽,欧阳啸日脸蒙月辉,眺望远处山峦,一动不动,站成一尊雕塑,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林故渊和谢离躲在石头后几乎打起了瞌睡,突然听见脚步声纷乱而至,十多条黑影飞快攀上山岩,领头的黑布蒙面,奔至欧阳啸日跟前,朝他深深一拜:“堂主。”欧阳啸日立刻转身,欣喜道:“如何?”蒙面人面露难色,道:“弟兄们又搜了一遍,没找到。”欧阳啸日道:“心法呢?”蒙面人为难道:“也……也没找到。”说完单膝往地上一跪,两手抱拳:“属下办事不利,任凭堂主发落。”林故渊摸了摸怀中《菩提心法》,不由后怕,欧阳啸日眼皮一垂,声音陡然拔高:“发落?你说的倒轻巧!我们已打草惊蛇,你却说找不到他们,我问你,该怎样发落!”他面容狠戾,虎目生威,从眼里直冒出火来,那蒙面人惊恐万分,连连后退,一叠声道:“属下知错,堂主饶命,堂主饶命!”可惜“命”字还未说完,只见欧阳啸日从后腰抽出一柄镶金重剑,看也不看,提剑朝那人当胸刺去,一刺一挑,收剑回鞘,顿时血如热泉,那人唔的闷哼一声,两膝软倒,触地身亡。跟随他来的十几个黑衣人见此情状,齐齐掏出短刀,大声道:“谢堂主赐死!”往项上一横便要自尽,欧阳啸日一声咆哮:“好了!全死了也不过脏了这片地方,能把心法找回来吗?”众人停住动作,流露感激之色,欧阳啸日赫然而怒,吼道:“滚,都滚!再滚去找!”众人齐齐道:“谢堂主不杀之恩!”哪还敢说一个字,纷纷四散奔逃,欧阳啸日愤懑难平,将剑向地重重一杵,那两头狼像是感知主人焦躁,呼呼喷出鼻息,扭身登上山岩,遥望头顶一轮满月,仰头发出一串悠长凄厉的啸叫。山巅重归寂静,欧阳啸日手抚胸口,喃喃自语:“小琪,你不用急,就算翻过天来,我定把心法替你弄到……”他声音渐低,这名字一出口,那凶狠面容竟浮出一丝温柔神情。祝无心自阴影中走出,缓缓道:“急什么,风雨山庄弄来的消息也算是消息?若那二人真不在此处,你便是屠尽开封府,也寻不到右掌教所需之物。不如从自己人处下手。”这人说话声喑哑森然,空空渺渺,如风中一只生锈铜铃,全身形销骨立,满面皱纹,空荡荡两只大袖管灌满山风,活像一具行走的死尸一般。欧阳啸日道:“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二人虽劫走菩提心法,若无内应帮助,绝逃不了这些时日,这几日倒抓了几个青木堂旧部审问了一番,不想易临风那厮贪生怕死,手下人骨头却硬,吃了小琪的腐骨裂心丹,竟硬扛到死也一字不肯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