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立在一旁,等着他折腾,谢离指着那洞口,得意道:“少侠先请,不是我吹嘘,有了这条密道,总坛没有我们哥俩到不了的地方。”
密道多年未用,空气窒闷难闻,浮荡着腐败之气。两人一路匍匐,鼻中塞满灰尘苔藓,只想狠狠打一串喷嚏,不知爬了多久,密道终于到头,打开另一头机关,缓缓将石墙移开一条缝隙,金光霎时涌了进来,刺得他双眼疼,眼前的盛大景象几乎惊得他叫出声来。
那密道出口开在半空,向下俯瞰,大殿情形尽收眼底。
那大殿已不能称之为殿,其规模之宏伟堪比帝王皇宫,玄宫掏山而建,顶高十丈有余,黑石铺地,金砖漫顶,四面八方岩壁裸露,劈山开凿大大小小数百尊神佛巨相,塑像大多开脸凶恶,青面獠牙,怒目生威,持法器驱赶八方邪祟。
他们所处位置,正好在一座大佛像的颈窝里,佛像斜对殿门,单掌向前,做“施无畏印”,因殿内火光灼灼,暗处更为幽深,正好藏行匿影——便是有人硬眯着眼睛往这边瞧,也难以看出阴影处开着一个小小洞口,洞内另有乾坤,竟还藏了两个人。
殿内灯奴、火把足有千数之多,熊熊焰光,明如白昼,地宫北是一座约五丈见方的青铜神台,两侧各有悬梯与地面相连,中间一张青铜座椅,铺雪白狐皮,一名红衣男子闭目独坐,右半边脸戴一张寒光锃亮的精铁面具,疲累不堪似的手撑额头,看不清长相,只觉衣红如火,白裘如雪,黑如漆。
林故渊静静打量那红衣人,心中问道:这就是魔教的红莲么?这就是搅得武林风云乍起,武林同道无不欲生啖其血肉,人人得以诛之的魔教右掌教么?他竟如此好看!
他以眼神问询谢离:“是他吗?”
谢离眉头紧蹙,向那人扫了一眼便飞快转过头去,似是再不愿见他第二眼:“是。”
林故渊远远审视着他,心说他竟然这么年轻,乍看只觉得身材颀长,气质孱弱,不知何处不对,不大像个正常人。
那男子蓄了一头极长的头,瀑布似的,一小股一小股沿着狐皮垂泄下来,冷而泛光,怕是能到双股位置。
大殿乌泱泱的聚满魔教教徒,一眼望不到头,皆着玄、青、赭等深色衣衫,殿内卷着一阵一阵嗡嗡议论,倒是红莲独坐高位,面无表情,缄口不言。
神台正下方并排站着三个壮年男子,装扮与魔教不同,一应褐衣皮甲,中间为那人一头猪鬃般的粗野乱,扎成百十条小辫子,腰配双片刀,系红布带,左侧的扛着一面旌旗,右侧的赤足而立,不伦不类地背了一把长鱼叉。
只听为那汉子拱手道:“我等愿投入天邪令麾下,为右掌教驱使,万死不辞!”说罢跨出一步,便要跪拜。
左边那人略一侧身,展露出旌旗图画,正是一条硕大黑船。
林故渊瞧那黑船颇为眼熟,听他说“自太湖而来”,不由引动回忆,心说:这不是少室山脚下“太湖水寨”那伙水贼吗?不久前还与侠义道共抗魔教,怎么摇身一变,投靠了红莲?
再一看那人长相,可不就是当时与金光阁赵士辛互相吹捧的水寨西南分舵主,人称“浪里飞舟”的朱九万?
红莲懒懒道:“别忙。”
“你们太湖水寨从上到下,统共就只有总舵主杨、杨什么来着?”
朱九万道:“杨骥安。”
“对对对,‘狗屁一镖’杨骥安。”
朱九万当众吃了个憋,硬着头皮道:“我们总舵主人送外号‘乾坤一镖’。”
“管他这镖那镖。”红莲道,“一群酒囊饭袋,只有杨老头子算个人物,你却让我帮你除去他,扶持你上位,岂不是赔本买卖?”他嘻嘻而笑,十指交叉,向前倾身,“天邪令又不是武林养济院,要你有何用处,为我们捕鱼下酒么?”
众人齐齐哄笑,红莲示意大家安静,懒洋洋的往椅背一靠:“鱼倒不必了,倒是有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好汉,只是朱舵主皮糙肉厚,瞧着也不十分好吃。”
朱九万被当众一番羞辱,面子上挂不住,粗声道:“我浪里飞舟别的没有,唯有对右掌教一颗忠心!”
“忠心?忠心最不可捉摸。”红莲前摇后摆一阵笑,用指尖揩去眼角的泪渍,道:“你们太湖水寨近日傍上少林寺,不赶着去各门各派拜山门,来我们魔教做什么?”
座下飘出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听说上个月,这位朱舵主绑了湖州‘落鸢宫’出门游湖的小公子,失手撕了票,被他们总舵主知道,押着他上门道歉,朱舵主这面子丢的大了。”
朱九万被点中痛处,脸色甚是难看,因这事,他当众挨了十军杖,西南分舵一众兄弟也抬不起头来。
他长得粗鄙,心思却不粗,不理睬那煽风点火之人,大声道:“老子敢作敢当,就是再吃他三十丈责又如何!”
红莲细声细气道:“噢?不是为这事,那是为何?”
朱九万道:“是为我们太湖水寨所有弟兄!”
红莲笑道:“背主忘恩的狗东西说得什么话!还说为了自家兄弟好呢。”众人听他如此说,又都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