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门辛止谋脸上挂不住,反唇相讥道:“我长乐门虽未曾冲在前锋,但魔教躲进南疆之后,我门人突破瘴气毒水,数番深入南疆清缴,难道也是龟缩在后?倒是你们明知实力不济,却不管不顾多次正面交锋,损兵折将,二十多年尚未恢复元气,难道是聪明之举?”
郑湘娘冷笑一声,道:“原来舍身取义皆是愚昧,除魔卫道更是傻瓜!既然你们信奉龟缩之道,又为何拦着不让收起降魔杵?难道为了给魔教妖邪行个方便?”
辛长老将手中茶盏往桌案重重一扣,破口大骂:“你这毒妇惯会挑拨离间,我看你们雁荡山才是在给魔教妖邪敞开大门!”
铮的一声,剑声鹊起,雁荡山女弟子齐齐拔剑,辛长老满脸涨红,此行他带人不多,长乐门江湖地位亦没有雁荡山显赫,他不敢再挑战,咕哝了句老夫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慢慢坐下。
雁荡山诸弟子听他轻视女子,更是愤愤难平,恨不得拔剑当场打个痛快,谢离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色,对林故渊嬉笑道:“他们还是这副样子,一提起我们天邪令便像捅了马蜂窝,不思如何应对,先要吵出一个是非高下,难道吵赢了,便能把红莲他老人家骂回去?”
他半分未曾压低声音,然而大殿吵作一团,根本无人注意佛像背后有人。
郑湘娘和辛止谋重翻旧案,倒让许多人忆起从前旧事,三十多年前长生老祖作恶,造下滔天杀业,逼得正道人士不得不联手抗击魔教,战况之惨烈,耗时之长久,取胜之艰难,至今想起仍心有戚戚。
然而当年一战,诸门派并非齐头并进,有如雁荡山一派拼尽全力,前辈高手几乎折尽的,有如长乐门瞻前顾后、只敢清扫魔教残余;也有些原本左右摇摆的江湖小帮,凭借联手这一契机,等各大名门攀上关系,上下活动,投机钻营,反倒渔翁得利。平时各门派离得远倒也罢了,今日齐聚一堂,怎能不借机清算一场?
长乐门和雁荡山这么一拱火,大殿霎时沸沸扬扬,吵嚷不休。
只听砰砰砰几声清脆棍响,丐帮许大酉用长竹棒敲击天哭道人的椅背,怒道:“我早想质问你们,当年宓长老率弟子镇守天目山,与你们正一教商定烟火为号,共同擒拿逆水堂堂主九幽姥姥,你们却失信于他,宓长老力战不敌而死,三百帮众杀得只剩七人……我丐帮弟子个个英雄,你们枉读经书枉担道义……”
他朝天哭猛呸一口:“小人!”
他是个腌臜叫花子,口水极臭,天哭道人擦了擦脸,怒不可遏:“还不是因为你们丐帮出了叛徒!幸亏我们及时得知魔教探子潜伏其中,否则我们正一教便要落得一样下场!三日后我们堵截逆水堂,将九幽那老不死的打成重伤,大杀魔教妖邪二百余人,逆水堂从此再不能翻身,多亏了当时不曾上山的英明!”
许大酉双眼赤红,撸起袖管便要扑杀过去,被两名丐帮弟子死死拖住,天哭道人点着那两名小叫花,大声道:“让他来,让他来给什么宓长老糖长老讨回公道!”
他俩吵作一团,其他各派也好不到哪儿去,谢离一屁股坐在惠能像后,以手拍地,乐得哈哈大笑,外面闹得越厉害,他笑得越是高兴。
林故渊只冷眼看那峨眉派掌门,只见殿中鸡飞狗跳,她却置身事外,紧握手中玉女剑,手指在剑穗来回抚摸,那剑穗敝旧不堪,与她全身清洁装扮极不相称。
林故渊被谢离笑得烦,往他背后用力一拍:“你消停会吧!”谢离眼泛泪光,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了,你瞧这群人,我算是知道,为何当年与长生老祖相持数年,愣是打不出一个结果!”
一声响亮佛号破空而来:“南无阿弥陀佛,请诸位安静!”
那声音浑厚慈悲,震得大殿尘土纷落,却又如红日出霄,让人心中煦暖,慧念方丈向前一步,合掌道:“众位请暂听老衲一言。”
群豪被他浑沉内力所震慑,纷纷缄口,只见慧念方丈低眉垂目:“诸位千里赶赴少林,出手化解我寺危难,老衲感激不尽,大敌当前,还请诸位放下从前恩怨,同进同退,齐心抗敌。”
他威望极高,此言一出,刚才吵作一团的诸门派都惭愧不已,低头不言。
慧念道:“至于刚才诸位议论之事,方才我已同两位师弟商议,为保寺中香客安危,少林将延期举办无遮法会,即刻关闭山门,将此降魔杵移至罗汉堂保管……”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咕咕议论,只听一人朗声道:“不可!”
说话的是个头缠彩色布巾、做异族打扮的中年汉子,右腿跛足,拄一根精铁拐杖,霎时数道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丐帮许大酉道:“有何不可?”
那人道:“四海信众朝圣而来,只为一睹圣物风采,若现在宣布暂缓法会,岂不等同昭告天下,佛祖枉担盛名,不破业障、不灭魔造、不度因缘?何况天下英雄济济一堂,怕他魔教作甚?”
那人装束五大三粗,声音却清朗,林故渊觉得耳熟,仔细打量那人相貌,又觉并不相识。
慧念道:“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为怀,别说是暂缓法会,若因降魔杵现世,连累香客信徒横遭祸患,老僧宁愿毁去此杵,以免再造杀业。”
那汉子大为恼怒:“降魔杵为佛家圣物,你这和尚有多大胆子,敢擅自毁去!”
说罢讥讽道:“我家主人敬重少林寺名声,这才从西域远赴中原,不想少林寺胆小如鼠,中原武林更全是畏畏缩缩之徒,只知助长魔教气焰,灭自己威风!”
在场群豪听说为保香客安危,少林寺竟甘愿毁去圣物,确有万法皆空之大智慧,皆是心服,再看那西域汉子胡搅蛮缠,言谈之间竟对佛祖十分不敬,更觉举止可疑。
丐帮许大酉突然起立,手中棍棒重重杵地一击:“你这番邦夷子惯会挑拨离间,你家主人是谁,报上名来!”
那汉子闻言向后一缩。
林故渊冷眼看他神态,越觉得古怪,谢离也不笑了,与他并肩而立,轻轻道:“这声音好熟悉。”
林故渊目如冷电:“你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