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偏过头:“我已试过,我昆仑派内功心法敦正平宁,与邪蛊之力正好互相克制,若你不在身边迷惑于我,我自能平定心神,压制一二。”
谢离见他神情凛然,态度甚为坚定,显示思虑已久,脸上笑意渐消,将手里的柿子一扔,冷笑道:“哦,我懂,你是怕跟我厮混一处,被你师尊现怪罪,是了,我们魔教鼠辈本不配与林大侠结交。”
他看林故渊不回答,知道猜中他心事,语气更是刻薄,“你怕让你同门师兄弟看到你毒蛊作的情状,是不是?脸皮薄就直说,混扯什么正邪之谈!”
林故渊见他油盐不进,也着了恼,道:“随你说去,你非要同我一道不过是想借个掩护,以你的本事,有我无我又有何区别?你若怕蛊毒,少林会盟之后,我可将这一路你出手相助之事细细秉明师尊,师尊心胸宽广,必保护你不被我辈为难,你与我同去昆仑,我再求师尊破格传你些我派心法,助你化解邪蛊戾气……”
话没说完,谢离忽然放声大笑,笑得连连打跌,直不起腰,眼泛泪花道:“连本门内功都可传授,小兄弟,你、你可真看得起我!”
他这笑容显是不善,林故渊不由皱眉,谢离的笑声却戛然而止,眼中寒意毕露:“可惜,可惜,我却真未把你们这群虚伪之徒看在眼里,要我跟你回昆仑,好,你做我家小娘子,起个毒誓,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谨守妇道,我倒是可以把昆仑山当做你娘家去拜见一回!”
林故渊喝道:“放肆!”
谢离抱臂斜视于他:“我就在你面前放肆,你待如何?”
林故渊脸上覆着薄怒,心知这人嘴舌甚是厉害,怕一说话又被他套进去,便抿着嘴唇不一言。
谢离讥笑道:“有趣,你这小兄弟忒矫情,先前那方恒问你是否被史可追为难,你羞羞答答不肯直言相告,方才又怕师兄弟知道你身中蛊毒一事,执意要与我分道扬镳,这会子倒邀请我入你昆仑一脉,怎么,不怕你的师兄弟尽皆知晓你跟一个丑驼子上了床,毁了你清清白白的名声?”
林故渊耳中嗡的一响,当即喝道:“住口!”他咬牙恨道:“妖人不知好歹,我好心助你,反复为你筹谋盘算,你却口出污言辱我……”
“住口?我偏不,你奈我何?”谢离离他更近,几欲与他额头相抵,眼中却一分情谊也无,“上了床,尽了兴,便急着摆脱你亲亲相公?你如此恨我魔教,上次又为何对我臂上的天邪令黑蚺图腾又吻又亲?好,也不用去昆仑,我这就赶去少林,亲自拜玉虚子为师,学剑时指明要你这师兄喂招,让你们全门师兄弟、让你的师尊都看看你蛊毒作,扔了剑迫不及待与我亲近的狂态,到时候别说有他人在场,怕是你师尊用绳子捆着你,也挡不住你爬上我的床……”
林故渊胸中气血翻涌,险些昏死过去,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复又一片惨白,上下嘴唇也不住哆嗦。
那时毒蛊作祟,根本不由自主,他却拿不清醒之举羞辱自己,何其可恨!哪值得自己半分同情!
他心中明了,谢离所言分毫不差,他一向清净自守,平生从未受此大辱,本应全力捍卫名声颜面,可体内虫蛊根本不受他掌控,谢离的话进了耳里,只觉腰身酸软,手脚飘,恨不得有地方能靠上一靠,浮想联翩之间,那见不得人的物事也渐有反应。
他心神激荡,不禁悲从中来,双眼看向谢离,心里知道,这个人再留不得了。
谢离见他形容委颓,眉宇间有万念俱灰之色,便不再逼他,叹道:“你当我不愿解开那蛊毒?我本是最自在的人,天地为庐,杯酒作伴,明月清风做我冠带,曾为谁驻足?偏偏被这鬼魑伎俩和你绑在一起,我不是断袖,对男子一分兴致也无……若不是孟焦太蹊跷,连我都一时奈何不得,你真以为我真愿占你这便宜?”
“好。”林故渊听他如此说,静立片刻,从马背解下佩刀,抛给谢离,猛地拔剑出鞘,摆个讨教手势,傲然道:“你不肯饶我,无路可走,唯有一战,既然史可追说孟焦蛊生成对,我们之间一人身死,至少还有一人解脱。”
他轻轻道:“出招吧。”
谢离目光萧索:“你执意如此?”
林故渊道:“你若杀不了我,今日便要死在我剑下。”
谢离跟着抽刀出鞘,自下而上、久久凝视那寒凉的刀刃,神气抑郁,像是陷入沉思,半晌将那刀远远一掷,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长刀跌落在地,他淡然道:“用不惯。”
说着运气于掌,凌空劈向身边一根斜出的树枝,只听咔擦一声,竟以掌风将之折断。
谢离双手垂于两侧,尽数卸去双掌内力,道:“小兄弟,我让你十招,你也不用杀我,若你能在我手里再撑够十五招不死,我在你面前自断经脉,放你清清静静当你的林少侠,可好?”
“妖人好大的口气!”林故渊眸中浮出重重杀机,“前来受死!”
这次兵刃趁手,当即举剑向谢离刺去,只见寒光乱闪,剑密如雨,嗖嗖嗖连响不绝,剑风卷起满地枯草,舞成密不透风的云团,万千浮草竟无一根落地,谢离道一声:“好剑法!只是太虚浮,不见杀招。”
他信守承诺,双手负于身后,只是腾挪躲闪,并不还击,林故渊挥剑斜削,他闪身躲避,目光清寒,“小兄弟,你嘴上厉害,还未真起杀心。”
“废话少说!”林故渊怒喝:“第二招!接招!”
谢离道:“放马过来。”
他连连进攻,谢离身法甚是怪异,许多次林故渊都眼见着剑尖点住他肌肤,不知怎的被他一缩肩膀,一个转身就轻松避过,一连四五招都近不得他的身。
林故渊是玉虚徒,一向自视甚高,此刻受挫,一股倔强之气自心底升起,越战越勇,他趁谢离低头躲避的空档,化虚为实,一剑击向谢离咽喉,谢离略微抬眼,竟半路止住动作,向右斜斜一转身子避开剑锋,林故渊暗道一句意料之中,长剑也跟着变换方向,霎时方才实招又化为虚招,只见道道淡青残影,从剑气云缈之中林故渊杀招突现,自下而上猛然一挑,这一剑角度极是刁钻,谢离被他逼得脚步微一踉跄,道:“漂亮!”
又道:“还不够,我再教你一句话,行走江湖,看不见天日就要低头,把锐气藏着,要么不出招,出招便要人命,你做这花架子,露了底气,往后谁都能踩你一脚。”
他如鬼魅般跃上旁边一块大石,负着手居高临下,束头巾在打斗中被剑气斩断,一头黑垂在腰际,说来也怪,谢离相貌原本丑陋怪异,但此时认真应对,飒爽身姿,面容凝重,有股凛然不怒自威之气,竟让人不由敬服。
他冷眼审视林故渊招式,沉声道:“第八招!小兄弟,你再不认真,到我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