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安慰一句,却现已经再也说不出安慰话语。
在目睹宁娇娇受伤那一刻,离渊小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久违,离渊脑中浮现起了往昔画面。
那是在很小时候了,那时候离渊还不是高不可攀九重天帝君,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小仙君。
旁人可以随意欺辱他,讥嘲他。
有一次,离渊血脉上异母弟弟,更是硬生生在凡间当着众人面,用蛮力踩断了离渊小指。
具体缘故离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对方洋洋得意模样,和周围人看向他时,怜悯且混着惊惧目光。
那可是真疼啊,尊严被人踩在地上滋味并不好受。
却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离渊抱着怀中人,惯有洁癖他压根没顾及自己衣物上是否沾染鲜血,只觉得怀中人很轻很轻,轻得可怕。
他第一次现她竟是这般瘦弱,好似自己稍微用上点力气,她就能折断了似。
“别哭。”离渊垂下眼,看着她眼角挂着泪水,忽然觉得彻底平定了魔族余孽也不是什么值得开怀事情,“回去了,没事了。”
“放来”
离渊没有听清,视线偏移,一只沾满了鲜血手抵在他胸口。
宁娇娇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不劳帝君大人出手”她闷闷地咳了几声,又道,“请您,放我下来。”
即便这般虚弱,却还在抗拒与他接触。
她还在生气。
离渊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受,但身为帝君骄傲让他不能对此充耳不闻。
他依言放下了宁娇娇,却没有完全收回手。
“你”
“虞央魂魄,此时应当已经回归了。”
宁娇娇突然开口,打断了离渊话。
她看着离渊笑,嗓音清冷“现在,在帝君大人眼中,我这个小小花仙应该没什么用了吧”
当然不是
巨大惶恐从心头涌来,离渊尚且来不及回应,就见宁娇娇一寸一寸地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他奋力上前,却只能看她从指缝间流逝。
第二次了。
这是离渊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宁娇娇自觉已经交代完一切,暗中催动了禹黎曾送她最后那片白羽飞到了斩仙台上。
她靠着北芙令牌,竟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黑暗通道。
一路上黑云翻飞,似有恶鬼咆哮,宁娇娇充耳不闻,脑中回旋着梦中那个自己说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行想为之事,吾必将相助。”
于是宁娇娇放下一切恩怨,冷静地思考着一切。
从无法抗拒地来到这个世界,再到被离渊带回九重天。
她强迫自己适应九重天上规则,强迫自己压抑性情,强迫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生,却为了维持那岌岌可危情感装聋作哑。
甚至后来与禹黎相遇,再到对方邀请自己入魔
无论修仙还是入魔,自己这一生,好似一直都在任人摆布。
可怜可笑,可悲可恶。
虽身不由己,亦不该怨人。
是,走到这一步,宁娇娇不怪任何人。
甚至是虞央,按照常理,或许她应该恨她,可宁娇娇知道,虞央从头至尾都并没有错。
哪怕离渊,他亦在拼命炼制丹药,想要以此弥补自己温养巩固虞央魂魄所失去修为,他在试图补偿自己。
每个人都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苦衷,宁娇娇都知道,设身处地,竟也能理解。
只是宁娇娇不想在这样了。
何曾几时,她只是凡间一个普普通通小花仙。虽没有九重天上尊贵冰冷头衔,也没有身上这些珍贵华缎锦衣,却能笑得那般肆意,也可以在浮乌山林中自由自在玩闹,全然不必顾忌所谓威仪。
那时念元还没有上到九重天,阿瑾也还在修炼,狐狸阿姐也还在,还有柏树伯伯,柳树公子他们所有人都还未曾遭遇分离。
他们时常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阿姐擅舞,柳树公子擅画,柏树伯伯为他们奏乐,自己将酿酒端上,小几个在旁玩闹,还有念元那个书呆子,总是举着笔说要将这般情景写下来,那副呆样,惹得他们笑得直不起身。
伴明月佐酒,赏清风为画,圆满得不知今夕何夕。
一念百转,嬉笑怒骂都是这般鲜活。
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哭,此时宁娇娇眼角却忽得落下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