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天水坊。”
去见见故人。
陈谓然梦呓般的对梅清泉说了一句,便再次沉默着。
京城里的大致路线,他还是记得的,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十二坊还是喧闹繁华的盛世景象,如今却几乎都是人去楼空。
就在不久前,京城里爆内乱,无数杀手突袭京城里的各个世家,到处血流成河,而世家里剩下来的人手,则又一路杀进了皇城。
偌大一座京城,满满都是权贵的尸骨,京城里的百姓们终于走出家门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则如同地狱一般。
宫中的侍卫们三三两两的走到街上,把各家权贵们全家人的尸骨随意抛到街上,聚成一堆后,便直接焚烧。
更多的人则是像老鼠一样聚集在废墟上,搜寻着那些权贵人家里的金银财宝。
如今虽然还能看到沿路游玩的书生,但人数也是少了很多。
十几条画舫被牢牢系在岸边,里面再没有丝弦乐声传出,当日在里面跳舞唱歌奏乐赢取客人欢心的那些歌姬,如今都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
或者是成了某个官吏的妻妾,或者是又被坊主变卖去了其他地方,悲悲切切的活着,或者是再没有赚取客人银子的本事,只能变成往日里伺候自己的那一批人的角色,从小主子又变成了丫鬟。
一个这样的女子正坐在门口。
往日拨弄琴弦的手已经布满伤口和老茧,俏脸的脸庞已经被风尘吹的满是沧桑,眼里时常露出一种哀戚的神色,猛然间看到,反而更加动人。
像她这样的女子,一旦不能替身后的人赚钱,便会立刻从天上落到尘埃里。
可她并非不能继续赚钱,而是因为触怒了胡家的胡忠纯胡公子,被胡家勒令从此必须去做最低贱的活计,平日里的待遇只准维持不被冻死饿死,必须像最低贱的下人一样活着。
动雨楼的主人曾让她去侍奉客人,她却是半点也不肯,被动雨楼的主人下令吊起来鞭挞了半个下午,当晚就被驱逐到马棚里居住。
此刻望着缓缓走来的陈谓然,她眼中闪动着一层水光,却是很快就低下头去,抱着扫帚转身离去。
或许那个男人不会记得自己,但假如他记得,就让自己以前美的样子留在他的脑海里吧。
但,却是已经迟了一步。
后面有人冷冷的喊了一声站住,李三娘本可以不管不顾的进去,但此刻有一种力量,让她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站在原地,也不回过头来,只是像个傻子似的站住。
陈谓然在她身后站住,看着那双满是伤痕的手,他心里却没有半点波动。
他只记得,自己以前曾听过这个女子吹的箫。
“你还会吹箫吗?”
李三娘眼里露出一丝欢喜,她转过身,怯怯道“会的。”
在还没有真正了解到这位王爷的才华时,她曾对其不屑一顾,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每天不得不接待这位王爷。
但读到他写的那两诗词的时候,却是被深深的打动了。
但不久之后,王爷便离开了京城,据说是前往封地了。
李三娘没有想到,今天竟然又见到了他。
“那就。。。。。。”
陈谓然刚想说进动雨楼去再吹给他听听,转念一想,动雨楼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便息了念头。
他再次打量起这个女子,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三娘浑身一颤,深深呼吸几口空气,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这时候,脸上又变得死灰一般凄然。
原来,王爷竟是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
她呆呆站着不说话,身后的动雨楼里忽然传出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
“小贱人,不去好好干活,竟然敢站在门口勾搭男人?”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走出来,对着李三娘就是狠狠一耳光,打完犹不肯作罢,恨恨的骂道“你以为能勾搭人救你出去?告诉你,做梦!”
她瞥了一眼陈谓然,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陈谓然这幅皮囊原本就生的不错,又经历了大半年的金戈铁马,脸上的阴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凌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