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姜榷家在哪儿,但是没去。
路上有小孩在聊天,贺欲就蹲在小土坡上,明目张胆地偷听。
&1t;divnettadv">说是村子里有个大哥哥跑了,换了手机号,家里人联系不到他,考上了大学但是居然没去读。这事儿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会谈论的话题。
贺欲一听,觉得十有八九说的是姜榷。
他蹲在土坡上,大太阳暴晒着他皮肤,看着几个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屁孩一边掐架一边说话,他突然做了个决定。
贺欲前后来过村子七八次,他做主播以后把赚到的钱攒了起来,攒了一百多万,捐了个希望小学。
和彪叔也越来越熟,知道了到县城后要怎么打车。
一年来两次或者一次,贺欲对这儿的变化也很了解。
但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找姜榷的家,也没有主动打听当年到底生了什么事。
“我差不多说完了。”贺欲帮姜榷把行李箱提上楼梯,“很简单,年轻气盛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也是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姜榷静静地听着,他两找了个宾馆,在前台用身份证登记,开了两个房间。
“为什么不打听我?”姜榷问。
贺欲的手又在他脑袋上摁了两下:“想听你自己跟我说。”
“我坚信我们会再见面的。”贺欲笑,“本来我其实都打算放弃了,可是你给我送花啊姜榷,我收了你的花就是你的人了。”
前台的小姐这时候朝他们走来:“二位先生,房间已经给你们办好了,这边请。”
这栋宾馆一共就五层,贺欲他们的房间在最顶楼,乘着电梯上去的时候,姜榷站在电梯间里看着贺欲后脑勺。
“贺欲,我跟你分开的那年我爷爷去世了,我养的橘猫橙子也走了。然后。我妈妈也,去世了。”姜榷说。
什么?
贺欲僵硬地回头,看着比自己低的蓝脑袋。
“我爷爷的事情你知道的,他生病花了很多钱治疗,所以我们家也欠了很多钱,但是最后还是没治好,他离开以后没过多久,我的小猫难产,生下来的四个幼崽我们家没能力养,我爹就全部送人了。”
姜榷的眼睛很黯,他垂眸看着地面,靠在电梯间的墙上,攥着行李箱手柄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是变故来得太快,加上那时候你学习很忙,不回我消息。我也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说。再后来是我妈妈去世,我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姜榷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贺欲自己也知道。
“。嗯。所以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姜榷已经道过歉,但还是再说了一遍,“很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贺欲艰难地开口。
贺欲站在原地,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他的心像被放在刀口上刺了两下,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外,尖锐麻木的痛感刺激着五脏六腑。
姜榷的说法太温柔了。当年的贺欲性格没那么好,直白来说,他相当于在冷暴力姜榷。
“你不是问我通感症怎么来的吗?”姜榷揉了揉自己耳朵,用手掌捂住,盖住整个耳廓。
他曾经最不愿意让人知道,最晦涩痛苦,最难耐又熬不过去的悲伤,被时间一遍一遍冲刷着,痛的痕迹已经很淡,只剩下难以释怀。
“我”姜榷一开口嗓子变得很低很哑,很难过,他的哽咽让人感同身受到听了想掉眼泪,“我妈妈是被车撞死的。”
当时白露不过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出门,手上拎了个垃圾袋,从家出来到马路对面就是垃圾桶,她刚把那个袋子丢进去转身,走了两步,远处的车就跟狂似的刹不住,直接冲她撞了过去。
因为是清晨,没有目击证人,肇事者逃逸到现在都没抓到。
他们家因为穷没有买保险,乡村的监控系统很不全面,之后只在树林里找到了一辆带血的大卡车,没有车牌号,车主不知所踪。
这样一条鲜活的人命逝世后,他们家什么都没得到,甚至找不到撞了白露的人到底是谁。
从这以后本来就被累累负债压得喘不过气的姜伟崩溃了,他酗酒打架,和上门讨债的人从家门口打到马路上,把啤酒瓶摔得哐哐响,姜榷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觉得那是命运把他的坚韧掰碎了丢在地上。
“贺欲。我”姜榷说这话的时候开始耳鸣,脑子里无数的混沌交杂起来,他很想蹲下来大哭一场,但是在贺欲面前他强撑着。
“我妈妈在被车撞到后还有意识,不是当场死亡的。”姜榷心脏跳到嗓子眼,他很想干呕,“我那天把手机落在网吧了。”
“我没接到她的电话。”
“她死之前给我打了电话。”姜榷手背上滴落两滴滚烫的东西,电梯门打开之前,他突然被薰衣草香味笼罩着。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贺欲把人拢进自己怀里,双手扣在姜榷后背上,紧紧地。
因为没有听到那个电话,从此以后全世界的声音都有了颜色。斑驳的,眩晕的,聒噪的,缭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