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顿,放弃了挣扎。一路上,不少小厮和丫鬟都看见了这一幕,我一面心里想着让他们去气气白延卿,一面又有些担心和害怕。唐敬贤带着我来到前门马厩,那里放着一辆他的马车,是他各地游玩的工具。上一次,他住在白府的时候,便是打算不日后离开,但一直都没有动身,所以马车也在这里滞下了。
他将我小心放上马车,离开白府。
车上只我与他二人,我在车内,他在车外。一路上,我看着窗外街道,不自觉将自己的脸掩了掩。出城之后,我认出去的方向,是他所住的山上的竹林小苑。
可是后来他路径一换,往小坡上去。我想起那片漂亮的花海,心情忽然喜悦明朗起来。
我对花总是抗拒不了的喜爱,只是有一种除外……海棠。
海棠曾是我最喜欢的花,可现在却成了我最厌恶的颜色。因为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段滴血的日子。是何等可悲!
马车停在坡下,我自行钻出车厢,唐敬贤则往车垫底下抽出一只长方形的扁木盒背在身上。
我从未见过那东西,却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话,自然也不问。因为他现在只要一开口,言语多半与白延卿有关,我不想听。
我们穿越那片熟悉的花海,这里的花开得比以前更繁盛了。而遥遥的,我便望见远处那颗高高的马缨花。
唐敬贤是直冲那棵马缨花去的,我记得他说那棵树能够许愿,也不知他的愿望实现了没有。我是不信这的,在我眼里,这只是一颗普通的花树罢了,并不特别。
“你会下棋吗?”
什么?这个时候带我来这儿下棋?快到树下的时候,唐敬贤突然这样问我,我不清楚他的意图,却很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会。”我点点头。
他弯唇一笑,放下背上的木盒,我也这才看清原来那是张棋盘。
唐敬贤在马缨花下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将棋盘放好,然后找来两大两小两块石头,将棋子圆罐分别放在小石头上,向我请手。
我在大石头上坐下,这个高度面对棋盘刚刚好,想来这些东西都是他游山玩水的车上必备之物,也不知有多少风雅之士跟他在这棋盘上斗智斗勇,再一笑成友。
棋子起落,在这之间,无关其他。又和着身边赏心悦目的美景,心头的烦恼也很快散去。我与唐敬贤连连下了两盘,各赢一盘,但是觉着他是让着我的。而我此刻的心情也是这段时间来最为轻松的一次,我跟他话着闲聊:“之前听你说会去别的地方,现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唐敬贤答说:“出了点意外,暂时不走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意外是什么意外,只是觉得隐隐跟我与白延卿那桩事情有关。但我也不会问他,于是又说:“你还住在之前那件小屋吗?”
唐敬贤笑意深重,落了一颗子,道:“是啊,怎么?想去看看?”继而,他抬起头,“我总盼着你能来看看我,看看这片花海,不曾想你竟是这么狠心,连朋友也忘了。”
我故作长叹一声,说:“莫不是唐公子忘了,你我容易被推上风尖浪口,我又怎能找你,拖累你呢。”
这倒是真的,若不是现下方氏和方潇潇都不在,否则我跟他在这里下棋,保准又会掀起一场风浪。我是经不起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即便我的心中的城防有多坚固,也受不住这日日被人冤枉辱骂。当时被方氏诬陷红杏出墙而下药置于死地的那幕,我还历历在目,深不能忘。
不过想到那白府之中再无她俩。心头又宽慰和轻松起来。
我下了一白子,觉得眼下棋局极妙,可唐敬贤突然问我:“阿照,你确定要走这一步吗?”
我听了,急着去找棋盘上威胁我的破绽,可始终没找到。我懵懵的点了下头,心想兴许是他故意整我,也便觉得没什么了,于是等着他堵我的棋。
可是许久,唐敬贤都没有落棋,就连拈着棋子的手指也一动不动。以他棋术,不会看不出我走这一步的意图。
我奇怪地抬起头,撞上他深沉的眼睛。我顿时明白过来,他说的这一步,非我想的那一步。
既然话已出口,这盘棋的性质也就变了。我正襟危坐,放下手里握着的棋子,仰着下巴瞧着他,一脸淡笑:“我不过是想单纯下盘棋罢了,唐公子突然如此,让我有些扫兴。”
唐敬贤皱着眉,认真望着我:“明明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你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
我干笑一下,眼眸微深:“若非所逼,我又何会如此?有人堵住我的去路,有人拦住我的后路,我现在所走的,是我心中最想要走的那一条。谁堵谁拦,我必设法将它吃了!”
唐敬贤眉梢一跳,问我:“吃?你指得是落荒而逃?若是他日又卷土而来,你又当如何?”
这我倒是没想过,只是方氏她们对我来说,根本不成威胁。她们有她们阴谋诡计和舌搅是非的本事,我也有我的奇门遁术、故弄玄虚的计谋。于是,我不屑然地道:“他日是他日,我只需走好现在每一步。就算他日她们东山再起,我也一样可以把她们踢下棋盘!”
唐敬贤望着我,久久不语。混色的眸中渐渐透出几分伤意:“可是阿照,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斗,最后能得到什么?”
我掩嘴讥笑起来,说:“为何你要认为,我一定要得到什么?我本就孓然一身,即便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过跟从前一样罢了!”
他失望地低下声音:“会吗?还会跟从前一样吗?”
这次换我认真问他:“唐敬贤,你今日是来劝我回心转意的吗?”
他看着我,眼中透出凌然与决绝,缓缓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囊,倒出来,是我当初送他的那枚在上面施了法术的琥珀。
“你说将它丢碎之时便能助我完成一个心愿,又或是送给情意相投的女子,能守这份情义天长地久。”他双眸闪烁,虽未明说,但我已知他心里的意思。他似乎很是紧张,持着琥珀的手微微抖,就嗓子也低压了几分:“我与你情意并不相投。所以……”
所以,他扬手,将琥珀掷在地上。
我与他一齐瞧着那琥珀落地,通透明的琥珀在地上滚了两下,别说碎成两半,就连一点裂痕都没有。紧接着,他又试了几次,甚至重重摔在石头上,可惜也未动破琥珀半分。
我知道,唐敬贤此时心中所愿,定是与我有关。